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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女人要是好女人的话,是不是她在感情上抒发的自由度,就可以被接纳下来?不能细想下去,否则,更加气死人。

  聂淑君对我的态度,并不因共同目标的消失,而有所改进。

  我跟贺智稍稍走得近了,令她更起了些微的不安。此外,一定是多年来惯性与我为敌,一下子很难改变观点与情绪。

  每逢我到大宅那边去给她打招呼,比以前更多一点闲气好受。

  很明显地,从前敬生在我身边,不看僧面看佛面,聂淑君有过态之处,敬生也没有好颜色给她看。

  如今,我是赤条条的站在太太阳下,没有人给我遮挡保护,冷箭从四方八面飞来的话,总有回避不了,而使我皮破血流的。

  这阵子,聂淑君的心情尤其不佳。

  贺勇闹了件可大可小的笑话。叫聂淑君和贺家人也真真啼笑皆非。

  就是那位魏佩情小姐,怕是跟贺勇摊牌不成功,拿这贺勇没办法。一下子老羞成怒,无法下得了台,无从向各方亲友影迷交代她何以当不成贺家的四少奶奶,于是她放了流言,说贺勇要跟她结婚,跟老父力争,声明宁愿脱离父子关系,也要娶得美人归。于是贺敬生一怒之下,心脏病复发逝世。

  这么一来,贺勇与魏佩倩于心有愧,他们的一段情也就只好暂时冷却下来了。好害厉的一招金蝉脱壳,如此交代,当然不掉她魏大小姐的面子。

  最低限度补偿了高攀不成豪门富户的难堪。

  就为此,贺敬生的虽然离去世,就无端端的加上一层冤屈的色彩。带着这个被不孝儿孙激死的恶名而逝,更教生者无奈。

  事实当然并不如此。

  谁会想到世界现实得连死人也要被利用来作宣传,以保护自己。

  聂淑君在儿子面前才嘀咕几句,贺勇就走个没影儿,根本不理她。

  于是一口乌气又吐到我身边来。

  那天把我叫过去跟她和来娘家小坐的贺敏喝下午茶。就有意无意的说:“小三,那个魏佩倩是你要贺勇请到敬生的寿宴来的是吧!”

  “那儿的话呢?我那晚才是第一次跟她碰头。”

  “不是说,你帮着敬生核对公司电脑部交来的嘉宾名单吗?负责增添与删减?”

  “是有这回事,宾客的姓名其实都是贺家各人交到电脑部去,我并没有对他们的提名作过什么改动,甚而建议!”

  “我看你那天晚上是招呼得太热情了,不然,也不会让她有机可乘,留下了这么的一个笑话。”

  “是四官吩咐,我才给她招呼的。”我真的有气在心头,不便发作而已。

  “啊,是这样子的?那我想歪了,我以为物以类聚,欢场人说着欢场话,额外亲切,因而对你的胃口了。”

  “大少奶奶叫我过来,就为要问这件事。”我站了起来,准备离去。

  这动静分明是一种抗议。

  聂淑君要视为对她的不敬,也真叫没法子的事了。

  “怎么,今时不同往日,遗产到了手了,连态度和语气都硬朗起来!敬生尸骨都未寒呢!”

  我叫嚷:“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敏冷冷地说:“三姨,你调低声浪好不好!当年爸爸并没有因你的原故而遗弃了妈,她在贺家自有一定的权威与地位,你需要尊重。”

  我当场的哑掉了。

  我的儿子呢?我唯一的依傍也只不过是贺杰,他如今不在我身边,于是我就给人家欺负了。

  泪水立即泪泪而下。

  站在一旁的敬瑜姑奶奶看着有人为她们撑腰,怕不会再发生前次丢脸的事了,便更趾高气扬地乘胜追击!

  “细嫂,别怪我也来说你了,大嫂才闲闲的说两句话,就开罪了你了,也请多多包涵。用得着先扬恶声,后洒热泪,教人看见,似是我们屈了你呢。大嫂如果要指责你,老早就怪你好无端端为生哥做大寿,让他像享尽寿缘福份似,果然虽然逝世。她难道不是未亡人,只你一个才是呢,有埋怨过你半句话没有?”

  我是忍无可忍的跑回家去,倒在床上哭了整整一个钟头。

  群姐一直陪着我,浇了条湿毛巾,让我擦把脸,喝一杯热茶,稍稍平平气。

  “三姑娘,我跟在你身边二十多年了,杰官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这番话是真搁在心里头太久,是必要说了才畅快!”

  群姐干脆坐到我身边来说:“三姑娘,时代不同了。你太过份地将自己收藏在贺家,如果你肯到外头走一圈,你就知道自己跟社会有多脱节。”

  群姐重重的叹一口气:“过去的那时代应随大少爷而去呢。“记得从前,你在大同酒家做事的那年头,人还是硬挺的、开朗的、朝气勃勃的,那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英气,无非是你接触到活生生的社会与人群,培养得来。“这些年,大少把你当金丝雀般养,锦衣玉食之余,你见到的至大困难,也只不过是另一个同样的渐被社会淘汰的小圈子中人的嘴脸,你应付着她们,以一种落伍的方式应付着她们。就算能熬得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三姑娘,你还年轻很年轻,是走出去见见世面的时候了。大少爷并不需要你在此陪葬!”

  我惊骇得泪水都刹那间在眼眶内凝住,继而干枯掉。

  怎么一个女佣,还比我看得深切,讲得透撤?

  是正如她所说的,她到底有份与外头世界有所接触的工作,纵使是粗下的工作,也令她的头脑开放,留意到世界的新转变,接受到群众的新思想。

  她毫不留情地将我这许许多多年的自以为是,赖以为生的一套做人处事法则推翻了。

  就只是一个奉待着我的女佣而已。

  我在惘然不知所措之余,求证于贺智。

  她再次证实阿群的说话。

  “没想到群姐有这番体会。如她能多读书的话,真会是一个成功的职业女性。三姨,你是应该走出社会来,好好的接受另一方面的历练。”

  “我已经四十。”

  “闻名香江的几个大财阀,他们发迹时都在半百之年。”

  “女流之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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