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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告诉我,那个在妇女杂志封面上,以眼泪搓面粉的女人是你吗?我并不记得你的中文名字!”

  “你看到杂志?”这已等于默认了。

  “刚在多伦多飞来温哥华的飞机上看到的。”施太太望住我,轻叹一句,“我读了你的那个故事,难得!”

  “势成骑虎而已!”

  “不能这么说,我们实在可以有不少的选择!”

  我们?

  “我跟施家骥离婚了,你知道吗?”

  “我最后所得的消息,是你们正在办理手续!”

  世上的人和事,多玄妙。不久的从前,这两个女人对待婚姻问题,原则上对立,思想有着分歧,如今,竟采取了同一行动,并坐到一张桌子上畅叙。

  “你的朋友孟倩彤得偿所愿,结婚了!她还真是个得体的女人,婚礼采取低调。”

  “你的朋友,那位……”我竞记不起名字来。

  “方信生太太?”

  “对。方太太好吗?”

  我故意提起施家骥太太的朋友,因不大愿老在她面前再讲孟倩彤。

  孟倩彤虽无插我一刀的仇恨,但对她,我有挥之不去的失望,从小到大一直深爱一个不应如此深爱的朋友,那份感觉很难受。难受是为了无所适从,无能深怪,无以阐释!这比跟段郁真那种斩钉截铁式的分清界限,更难处置。恨不能恨,爱不能爱,一宗经年冷凝感情的悬案,要再有一件重大事故发生了,才能有机会打开新的局面。

  “方信生是跟施家骥办事的。”施太太随和地说,真奇怪,她从前给我的印象并不如此。“故此,方信生太大现在顺理成章地成了盂倩彤的朋友了。”

  我们会意地对望一眼,轻呷一口咖啡。

  “现今每年孟倩彤生日,她必定送上一打玫瑰。”施太太诚意地解释着,“她只不过是在乖巧地助他夫婿一臂之力,不能深怪她,算她是个过分地看风使舵的人!”

  我很欣赏施太太的量度。予人以处境上的体谅是必须的,何况曾经相交。因此,我也作着类同的解释:“倩彤也不至于愚昧过头。从前方太太可能在人前人后讲过的一总批评,她是知道的。然而,不予接纳回头是岸的归顺者,对生活一点帮助都没有,谁不是为自己的安乐尽一分力,吞一分气!”

  我们相视而笑。事已至此,何必还要求人家讲什么气节了?

  时移世易,惺惺相借的对象,调换了,我们竞成了一对。

  我放胆问:“我们现今算是同道中人,离婚后的日子可难过?”

  “难过死了!春去秋来,无人与共。你也知日子会如何?”

  “后悔?”

  “有一点。然,不离婚的话,一样后悔。”

  “当年自任说客之时。没想过自己会有大同小异的婚姻际遇。”我自嘲地笑了。不知是否报应?孟倩彤日后能以爱还爱,报应还能甘之如饴。方信生太太今日在孟倩彤身边可能对我的戆居冷笑!

  “你并没行劝我离婚!”

  “欲抑先扬,虚则实之而已。我其实是不留余地地讲出了共事一夫的可怖!旨在唬吓你!”

  “佩服你并不讲一套,做一套。我是承蒙嘉言开的窍,你却是自觉自愿,坐言起行,肯定道行比我更高一筹。”

  “希望道行高低与修成正果的比例合称!”我说。

  “应该相去不远!你现在已经相当出色!”

  “还差理想甚远!”

  施太太欣赏地看我一眼“摔倒的人不怕痛,还肯继续冒险吃苦头,我好敬佩!”

  “你也一样吧?”

  “不,岂敢同日而语。我要挨的苦比你少得多,最低限度离婚后我有足够的生活费!家父是恒茂银行的主席……”

  恒茂银行四个宇听进耳朵里,犹有些微震荡。对方显然看得出来。

  “我听闻过你代张重轩女婿偿还债项的事,行内人都佩服你。老实说,二百万港币并非大数目,你当年不自动回港,不见得恒茂真会采取下一步。打官司是劳民伤财,极多的得不偿失,可免则免。发传票是例行手续,想不到你一个女流之辈,肯承担责任,还是在于家庭处于风雨飘摇之时!”

  “多谢你的夸奖,如是一场功德,也不过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罢了!”

  “我是万万不如你,这些日子来,我陪着子女到多伦多定居,转换环境以疗治创伤,日子倒还是宽裕的,在父亲银行体系中揽个不高不低的职位,志在过日神,消磨时间,已算是勉力把生活纳入正轨了。”

  “你也工作了?”

  “一般功夫而已,我跟你刚才认识的杜经理算是同事。

  他管理温哥华分行的信贷,我管多伦多的,恒茂银行年前与昌盛银行联手买了这家加拿大银行的控股权,你是知道的吧?”

  “曾有传闻。”我的心思在转。应否开声求救?

  “跟杜经理有生意来往?”

  “刚才敲他的门,就为向他借贷。”

  “成功吗?”

  “还待答复!”

  “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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