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梁凤仪 > 当时已惘然 | 上页 下页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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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间,我想通了道理,决定了行止,整个人都精神为之一振,兴致来了,便按动对讲机,跟秘书说:“今晚我有什么宴会没有?” “有呀,现在差不多是你要下班回家去整妆出发的时间了。是银行业宴请英国米特银行主席,席设王朝会所。” 我想一想,随即说:“给我摇个电话去把它推掉吧,或者,请耀基叔派人代表我走这一趟也可以。” 何耀基是利通银行的两朝元老,也是董事局成员,位职总经理。 我还补充:“通知司机亚成,在家里等候我的电话,我打算留在办公室,把主席报告改完了,才再要车回家去。” 秘书乖巧地答应着。 我看看表,已经七时了,便又说:“你也下班好了,嘱茶房给我烧一壶咖啡进来便可,不必等我。” “要嘱咐茶房给你煮一些面点之类吗?” “不用了,一吃饱了肚,便只想睡,效率不高。” 这倒是真的,我下定决心赶工,就什么也不管,只埋头苦干,非做到完善不罢休,肚子饿根本不看成一回事。 一并专注在主席报告以及那盘总账上,才不过两三个钟头,已经做停当了。 当我把那个写上机密的文件档案盖上了,放到传出去处理的文件盘上时,如释重负。 我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的确,工作整整超过十二小时,不能不说疲累已极。我忽然想,那些企业巨子总在一轮劳累之后,回到家就有妻儿相伴,争相侍奉,只有我,回到家里去,独个儿苦睡至天明。 永远没有尽如我意的人生。 或者今日我仍是位极众生,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簇拥着天下的物欲权势,若再加上身边有个邱仿尧,我怕是只能多活三年,就来个天妒英才,红颜命薄的结果了。 不可能每一样好的东西都尽归汝之名下。 忽而,头要猛地摇晃,才能甩得掉一个可怖的念头。 那么,小葛的际遇又如何? 完全没有缺憾了吧? 不。 决不可能。 我安慰自己,上天是公平的,不会对人作一面倒的安排。 小葛可能得不到邱仿尧完整的爱情,她分明是他的起码第二个选择。小葛本身并非富有,她是妻凭夫贵,这等于有父荫而尊,跟凭自己本事发迹而贵,有一个相当大的距离。 还有,我想到了,小葛并没有为邱仿尧育下一男半女,以他们的经济能力,至今仍膝下犹虚,显然是缺憾。 我的想法,无可否认是在搜罗对方的遗憾,以抚慰自己嫉妒与郁结的心。 到头来,清醒了,悟苦仍是自己。 算了,算了,就算自己是天下间最不幸不智不明不白的一个蒙难人好了,不必再把头埋在沙堆里。 我一手把文件档案盖上,也不再胡思乱想,披上了外衣,就离开办公室回家去。 老早已经习惯孤身上路。 我在银行大厦门口处才想起没有叫司机把车驶出来。想着,与其干站着等凡二十多分钟,车子才从深水湾驶到中环来接,倒不如自己乘计程车回去。 银行大厦门口的护卫员很恭敬地对我说:“江小姐,有人来接你吗?要不要替你叫部计程车?时已晚了,在外面街上走并不安全。” 我听了这番话,反而心上不舒服。 连个银行最低级的职员都目睹了我的孤零寂寞。 什么女强人! 人们在背后不知几多有关女人非强不可的笑话,讲之不尽。 就在明天,这银行护卫员口中又多一个故事了。 真奇怪,女人一旦工作过度,就像喝醉了酒般胡思乱想。 我苦笑,挥挥手,示意那护卫员别管我,就往银行大门外走去。 非徒步走过一两个街口才能截计程车不可,怕站在大门口,成为护卫员寂寞工作的一服调剂品。在自己疲倦至极之时,还要跟对方应酬一大番话,太吃不消了。 晚风阵阵吹来,清凉一片,像把脸孔浸在大木盆的清水之中,非常地醒神。 我不自觉的踱着碎步,并不急于拦截计程车。 走呀走的,似乎真的已走了一段路。 我打算停卞来,游目四顾,找我的计程车。 就这么干站着,二十五分钟之久,路过的竟没有计程车。 我开始着急了,不知勇往直前,还是往回跑。是继续等待计程车走过,抑或干脆走回利通摇电话让司机出来接就算了。 香港这地方的治安是越来越多问题了。 半夜三更,一个孤身女子走在中环静市内,万一有什么不测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尤其是我知道自己的身分。 举凡有头有脸的人,一旦意外横生,谣言必然四起。 分明是一宗纯粹意外,都会被渲染成曲折离奇,集情仇恨怨于一身的事件。 对于一位独身的富贵中人,这是最难接受的一回事,所引致的破坏力量,可能比实际意外的伤害更甚。 这么一想,我双鬓似觉湿濡,是急出一点点汗水来了吧。 正在举棋不定,忧疑顿生的当儿,一辆汽车刷身而过,吓了我一跳。 才定下神来,发觉那汽车冲前一段路,就停了下来,不再开动。 我瞪着眼看那部汽车,诚恐它的动静会危及自己的安全。 那是一部雪白的平治五〇〇。 我霎时间透了一口气,开这种车子的人大概不是铤而走险之徒。 果然,平治再发动马达,向前奔窜,消失于街角处。 我决定往回走,没有带手提电话在身边,只好回到利通银行去摇电话叫车。走着,迎面而来一辆汽车,忽而亮起高灯,教我无法看清楚对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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