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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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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年,你是愿意为儿子牺牲自己的幸福了,是不是?” 丁松年正想开口,随即把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去。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当然非小心不可。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说要求复合的原因只为富山的幸福,而不是为他仍然爱我。 “曼,出来社会做过事的人,果然非同凡响。” “你过誉了。” “你呢,你不爱富山?” “对儿子的感情是肯定的,相信你我都一样。为孩子牺牲,也是应该的本份事,然,如果勉强地在一起,给他带来的困惑可能更大。这个险是一拍两散,并不适宜冒吧?” “曼,你是要我认认真真地对你表白,我仍然心上有你,才肯回来吗?” 丁松年永远是丁松年。 他的自负与傲慢,渐渐到了不能自已的境地。 “松年,两个人要聚合在一起,固然要你心上有我,也必须要我心上有你,是不是?” 再没有一面倒的情况可以在生命上发生了。以往的一切,适足为戒。 丁松年听了这么一番话,脸色板得铁青。 我不怪他,一个晓得保护自尊的人,只不过是一个正常而健康地生活的人而已。 我如是,丁松年如是。 然,以下那几句话却令我大大的吃惊了。丁松年竟说:“你心上有的丁家人,已经更换了名字,对不对?” “松年!”我惊呼。 “我说的话,我负责。许曼明,你是不是要我匍匐在你跟前,你才肯网开这一面,原谅我对你的不忠,放过侮辱我们丁家名声的报仇机会?” “松年,你以为我会这样做!” “为商场荼毒过的职业女性,可以狠心得绝不留情。” 啊!现今才多上一课,原来跑到社会上头独立谋生的女人,还要背负一个黑锅,认定我们公私不分,一般的赶尽杀绝。 “松年,我只能给你说,如果我选择报复,我可以用其他各种方式跟你拼个你死我活,却绝不出卖我的感情去作为武器。你呢,为了恐惧丁家与你自己的名声,而借了富山为藉口,打算把前事一笔勾销吗?松年,不必如此。我告诉你,你这样做,只会害到自己,邱梦还是个值得你爱的女人。逝者已矣,你和我都只可以展望一个崭新的将来。” 在海洋公园的半天,我尽了母亲的责任,直至日落,我把富山拥在怀里,吻了又吻,说:“跟爸爸回去吧!妈妈会想念你!” “妈妈,我也会想念你,但愿一个星期只有两天!那么我隔一日便可以见到你。” 世界上最找不到比这句更动人心弦的话。 “富山,你是不是说过,你会原谅妈妈,我力有不逮。” “妈妈,你很好,你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 “谢谢你,富山,谢谢你!” 我站起来,走回我的车子上去。 富山父子在汽车的倒后镜上,渐渐变得渺小迷糊,以至于消逝。 回到家去后,整个人抛在床上,软弱得不能动弹。耳畔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许曼明,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是的,我应该明白,一切都完了。 突然之间,丁松年父子把我仅存于心底的一个秘密抓出来,然后将之粉碎。 电话铃声响起来,我抓起来时,对方是一把沙哑而凶恶的声音,叫嚷:“你是许曼明?” “我是的,奶奶,有什么事吗?”我认得松年母亲的声音。 “跑到外头去做了一阵子事,你就学坏了、变质了、成了狐狸精了,怎么忽然之间把我的松年弄得悔不当初,还要引诱我的柏年,你这是安着什么心?” “奶奶,你是搭错了线了,这儿没有你要找的许曼明!” 在我挂断线之前,犹听到电话筒那一边传来凶巴巴的喊叫声:“我决不放过你,决不……” 这世界上的恩怨层层叠叠,谁又放过了谁?不都是一样纠缠着过完一生。 恐怖、疲累,然,无计可施。 所有的人际关系,只除了亲生骨肉,全部都是最终导致失望与麻木。 天亮了,又是全神的投入在工作之中。 我们的那个中央厨房供应中心,运作得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非但没有影响食物的质素,反而提高了供应服务的效率,应付五间旗下的快餐店以及以电召订购午饭的生意都绰绰有余。 这给我们一个强有力的信心证明,非要全速将店铺遍及全港九新界,甚而考虑发展海外市场去。 我很认真地对宝钏说:“不是夸大,更不是笑话,在本城,一个可行的生意概念,一下子就会被人偷去了,我们必须要在他们动我们脑筋之前,打好基础,扩阔版图。” 宝钏拍拍我的手,说:“能够领悟出这条最重要的营商之道,且坐言起行,曼,你是毕业了,我很安慰!” “名师门下出高徒,希望能把你的创业精神与毅力传扬出去!” “只收女徒弟?” 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了。 忽尔,宝钏收住了笑容,认真的给我说:“曼,人在江湖,你现今是收不了手了,这未必是好事。” “怎么才算好事呢?” “总得有个归宿才成,对不对?否则,我也不会在千辛万苦之后,仍嫁予杨真,应付杨家的子侄,并非一件易事。要说生活无忧,我是足够条件了吧,仍要屈服,这是女人无法逃脱的一件事,对不对?你不要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才好!” “宝钏,我不会。若说到人在江湖,身不由主,那我并不赞成。既是能由手无寸铁,变成坐拥雄兵,不外乎是事在人为。江湖上那有人会死抓着你不放,只会恨不得少掉一个对手,才是正路。到有那么一天,找到了合适的对象,可以放下刀剑,金盆洗手,重作冯妇,自然会得躲回家里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周宝钏骇异地问:“柏年呢?他不是人选,抑或你怕人言?” “爱得足够,有什么好怕?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个答案,会令他很难受。” “长痛不如短痛,我会给他说。” 这一夜,我特意约了柏年来家吃饭。 是我亲自下厨煮的四菜一汤,为柏年烧饭,这恐怕是可见将来的最后一次了。 菜准备好之后,我回睡房去沐浴更衣。 不知有多久未曾在镜前好好的观赏过自己,一直怕看朱颜已损,徒惹伤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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