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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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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是你的褊袒,因而过誉。” “不否认这个可能性,得不着的人物,额外矜贵。” 我叹息。说得太对了,婚后,我的种种好处在松年忽视之中,而却在柏年重视之内。到如今,才得着觉醒。 “实在,我跟你父母其后也相处得不怎么样。” “那是他们也对你不怎样之故。人际相处一定是双程路,不可能永远一面倒。” “柏年,感谢你的这句公道话。” “曼,这些年来,对你的感情有增无已,只为目睹太多不公道的情况发生在你身上,而你甚而不自知。还记得丁氏企业有位董事叫冯日堂吗?” “怎么会不记得?”我苦笑,“当时也总有做得不大方不得体的事,他之所以辞职移民,松年归咎于我施诸于他身上的霸道。” “曼,你知不知道冯日堂在向我辞行时怎么说? “他以非常诚恳的态度说,‘丁太太其实是太言之成理了,能像她那样坦率地认识强权,承认强权,其实是要一番器量支持的。她对我是一言惊醒梦中人。真的,再在本城呆下去,前途也不过尔尔,故而早早以一份不算太微薄的积蓄为后盾,支持自己提早退休,过舒适的憩静生活,未尝不是好事,我本应对丁松年说清楚这个感受,然,我才开口提到丁太太,他就不愿意听下去,故此我只能拜托你,千万别误会我的请辞,是对丁太太有所不满,她的智慧思虑与敢言,尤在我们之上。” 这真是太大太大的一个惊喜了。 我呆住。 其间所埋伏的道理不外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柏年爱我,故此千方百计从正面去看我的言行,发掘到我的潜质之后,捧在手里,记在心上,如珠如宝,珍之重之。相反,松年的恩义已然褪色,故此,当我站在人生的歧途上,不知往那一个方向走下去时,对方非但没有出心为我盘算,出力扶我一把,让我能朝正确的方向走,反而为了安抚那已变了的心,而认定我种种的平庸,甚至不是。 “曼,如果你没有智慧与灵气,重创之后不会再站起来。你自一个女人的巨祸之中证明了自己。” 我瞪着丁柏年,感谢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因而,我无法叫自己不爱你。” “柏年!” 海浪声不算澎湃,然,仍有效地震撼心弦。整个人的热血在奔流,那种感觉是太难受,也太好受。是陌生,也是相识。是远在天涯,也是近在咫尺。 我忽然的笑了。 怎么一个女人,可以没有犯过什么弥天大罪,甚而是什么过错,而在一个男人心目中显得平庸、俗俚、值得他理直气壮地抛弃。又同一个女人,可以没有做过任何轰天动地的伟大事,而被一个男人认为与众不同,出类拔萃,值得他义无反顾地眷恋。 本身的努力,极其量是成果的一半推动力,说来说去,还在于对方的感情轻重,因而选取的不同观点与角度而已。 令人既兴奋,又复气馁的一个重大发现。 丁柏年伸手轻抚着我的脸。 我闭上了眼睛,静听涛声,默默地感受着一阵温软的拥抱。 无可否认,这是我挽回信心最最最有力的明证。 原想问丁柏年,还会不会到美国去?这原本是此行的目的。 翻心一想,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命中注定的福与祸、运和劫,都不必查询、追究与细数。既来之则安之。 每一日的清晨,都可以是生命的一个新的阶段。 我终于上了律师楼,正式签妥离婚书。 坐在那接待处的客厅时,忽见走进来一位中年妇人,拖着两个十岁大还不够的孩子,一坐下来,就忍不住啜泣。她身边那长得眉目清秀的女儿摇撼着母亲的手,说:“妈妈不要哭,不要哭,这儿有别的人在,看了要见笑。” 我心想,连小女孩都晓得如此说了,就不要哭吧! “女儿,你爸爸要抛弃我们了,我事必要把你俩带在身边,让他再看一看,究竟舍不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待会见到爸爸,你们记得要说什么话?” 那儿子是分明比女儿小几岁的样子,朗声说:“我记得,叫爸爸不要抛弃我们,我们永远不要新妈妈。” 那女儿只抿着嘴,没有造声。 她母亲催问:“你呢,你记得要怎样哀求爸爸?” “妈妈,我不要求他,为什么要求爸爸呢?如果他真的舍不得我们,根本不会走。” “女儿,没有了爸爸,我们活不下去。” “他已经离开我们大半年了。” 小小年纪,能说出这句至理名言,才真是灵气所钟,慧根所在。 谁没有了谁,不是仍然活着。 那女人不住地大哭大嚷,埋怨小女儿不听她的说话。 怪不得她。人总要经历过某些阶段才到彼岸,这女人怕仍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阶段。我也曾经此苦。 从律师楼走出来以后,天朗气清。 忽然地惦挂着一个人,不想再回到写字楼去。 我开车到丁富山的学校去,泊在校门口,等放学。 这些日子以来,我都没有跟富山见面,电话倒是一直通得比以前频密了。其间有个小小的,然非常明显的转变。富山曾在上星期于电话里头问我:“妈妈,你是不是很忙碌?” “是的,因为生意越来越多之故。” 对方再没有把话接下去。 “富山,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我这样问。 “妈,没有。”丁富山停了一阵子,再说:“李老师给我说,妈妈开创了自己的事业,日以继夜的工作。” 李老师是富山的家庭教师,是个清苦的大学生,一直跟富山合得来。没想到她也知道我的近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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