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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我不知是不是心血来潮,竟然在没有跟杜林夫人,甚至仇佩芬商量过,就无端端在会上提出建议:“今年要把餐舞会办得出色一点,我看,好不好另外选一个专责的筹款小组,让有兴趣及有能力的委员在这方面多点留神贡献,可能成绩更佳。且不用动辄要齐我们这么多人开大会才去办事,可能更爽脆。”

  我的建议,立即被接受了。在组织这筹款小组时,赵玉如乘机把周宝钏捧出来当小组主席。在座各人当然没有异议,包括杜林夫人在内,反正至大的肥肉已经到口,也就不必计较了。

  各人心里都会想,小组主席没什么风头可出,她杨夫人要如何大手笔筹款,只有让整个委员会受惠,那又何必管她了?

  仇佩芬在散会后,拉住我:“你几时有此神来之笔?”

  “我看人家也是被迫得太失望了。是吗?反正是为公家做事,何必如此的不留余地?”

  “我们很多人对她没好感。”

  “为什么?”

  “还用说呢!”

  “再没有好感,人家都是在行善,给回她半分面子,换取大量好处,有何不可?”

  “曼明,我看,你这种妇人之仁,将来是要吃大亏的,有风不驶尽,事事留有余地,决不赶尽杀绝,这不是时代英雄的所为!”

  我失笑,拍着仇佩芬的肩膊说:“别这么严重好不好?谁要做什么时代英雄了?要做,都只不过在四方城内一见高下而已。”

  事隔两天,我收到杨真太太周宝钏的电话,非常诚恳地邀请我加入她的筹款小组。

  “不要单单看成支持我,也看成支持整个慈善活动好不好?”

  也许对方是感谢我在委员会会议上提出了那增设筹款小组的建议,让她终于抓住了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因而投桃报李,对我表示尊重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功夫,给人家面子就给到底好了。于是,我爽爽快快答应下来。

  周宝钏似乎是个认真办事的人,小组成立后,她是每星期铁定两天召集我们开会。

  小组成员不多,才不过那六位太太。每次会议又总是出席不全,其实,认真实心办事的只有周宝钏一人。

  这位杨太太,有一天把会议地点定在她座落于新界沙田火炭的皮草厂会议室,我们倒无所谓,人人都有司机侍候,那怕是到天脚底去呢?

  现今的工厂大厦也真是相当得体的,最低限度宽敞干净明亮。

  周宝钏主持之下的那间皮草厂,规模相当,厂房怕已在万尺以上,写字楼的面积约为三千尺,装修得跟一般中环写字楼没有两样。更因为工厂大厦租值廉宜,于是实用地方更见宏大光猛。一个会议室,依旧摆放着一张鹅蛋型的长桌子,足可以坐上二十人,很显气势。

  周宝钏的办公室更是似模似样,面积不少于五百尺的董事总经理房内,除了那张相当瞩目的,一定是特制的梨木大办公桌之外,就是一套深褐色的皮梳化,最教人感兴趣的是那镶在一大幅墙上的金鱼缸,缸内足足有二十多条金黄、橙黄、血红等颜色的金鱼在游动。

  “是风水先生的杰作吗?”我不期然问。

  “宁可信其有,是不是?”周宝钏笑着回答,并没有隐瞒。

  跟她相处了一段日子,渐渐觉得她不是个诸多矫扭造作的女人,态度言语都自然,而完全没有小家相,倒像是一个出身大家庭的人。

  杨周宝钏把我们请到她厂房去开会,是有个目的的。她旨在向我们介绍皮草厂的货式,仍准备捐出一批皮草,作餐舞会现场义卖。

  她把我们由自用办公室领到另一间货品陈列室去,三面墙都镶了玻璃衣柜,挂满一件件皮草。另一面墙是全身镜子,中央放上一套祖母绿的丝绒梳化,让客人在试穿大衣累了时,可以舒服地坐着竭息。

  我们正好坐下来,看周宝钏特为我们安排的私家皮草时装表演。一件件毛色明丽耀目的大衣,款式非常时髦,剪裁得恰到好处,真是阔一分嫌宽,窄一寸嫌紧,手工精致得看不出是本地货式来。

  “我们外销日本为主,但有几间的法国及意大利名店都向我们订购款式新颖的皮草出售。我相信拿这些货品去义卖,多少会得到个好价钱。”

  她这么一说,在座各人都面面相觑,没一个敢开腔。

  情况是很明显的,既然没有选到周宝钏当主席,就是无功不受禄,不能领她的厚礼。我之所以推举她当筹款小组主席,也并不存着要她依照原定计划,捐出几百万皮草作义卖的奢望。我只是希望她能将货就价,当个小组主席,就拿那么十分之一的捐款数目出来支持,这也是很合情理之举了。

  故而,她现今重提旧事,在座人等惊骇意外得不好意思附和,以落实这宗善举。

  周宝钏看我们不造声,就说:“是不是几位还有其他更好的建议,请提出来商量。”

  是我带头推举她担此重任的,也不好就这样懒懒闲的撒手不管,于是我说:“要你独力支撑大局,这个情太厚,我们会受之有愧。”

  “请放心,不是我,而是一个不愿透露真名的慈善基金,跟我相熟的,我请他们支持,以本厂成本价买入这批皮草,再转送大会义卖,所以,我出的力实在很有限,并不值得各位挂齿。我们只须研究如何筹组好当晚的义卖就成了。”

  这么解释,各人都吁一口气。这就是说,向外我们基本不用宣布捐助来源。杨周宝钏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额外功勋可邀。相比之下,那一位委员都不逊色。

  能有这个结果,真是太喜出望外了。

  表面上,我们几位太太很为义卖出了一点力,然,实际功夫,例如挑选皮草,用模特儿,安排皮草时装表演,再到邀请一等一的司仪主持义卖,全都由周宝钏一人包办。

  贫童教育基金筹款之夜的化装舞会,在万众期待之中举行。

  丁松年其实是个十分古板的人,强要他扮古扮怪,他是决不肯的。根本上,为了这一年一度的餐舞会,已经跟他生了无数次的口角,他竟然会问我:“曼,你真觉得参加这种慈善活动甚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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