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李碧华 > 誘僧 | 上页 下页 | |
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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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分明。这沉稳的石彦生身手好极了。他脱颖而出,一道映日长虹,电光石火间,比对手先刺中惊窜的野鹿。鹿受伤、受惊,痛苦不堪地急跳。就在石彦生剑落未再起,霍达的剑也来了,他飞快地斩为两截,鹿张大嘴巴迅即死去。 先发者勇。后至者狠。 霍达见他真人露相,抱拳道:“好身手,佩服。” 石彦生忙还礼:“承让。” “我俩虽各为其主,亦是大唐一家。石兄,何时得空,可否畅聚一宵?” 石彦生爽快地:“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好剑。” 两骑驰近。 石彦生此时方才发现,刚才那威武的舞者,原来是“她”。 她用目光迎接他,一点也不逃避。 红萼看中他了。 同日,李世民也看中他了。 * * * 来到秦王“天策府”赴约时,也是一个黑夜。出奇的静。 他被迎入。经过长廊,到了一个厢房。 门未敞开,先闻茶香。 霍达盘膝而坐,面对一个棋局。 侍女正在煎茶,用水在一沸末二沸始。水如鱼目、连珠,声微响。炭火令室暖而昏晕。霍达紧锁的眉目因石彦生的到来而略舒。他忙起而迎客。一面笑道:“石兄果然守信,来来来,备了好茶款客。” 侍女奉茶,只见银绿隐翠,茸毛如雪花飞舞。石彦生呷一口,香气袭人,鲜醇甘美。他道:“是洞庭珍品,碧螺春。” “想不到也是会家子!”霍达大喜。 “家母对煎茶之道才有研究呢。” 霍达望向棋局:“我俩下一盘棋如何?” 侍女退下。门随即被严严关好。侍卫无声地驻守。神秘而木然。 石彦生有点奇怪。他戒备地望向霍达。 “石兄,我有一奇诡残局,想向你请教。” 棋之所以为棋,虽只有黑白二字,却以围剿及杀戮而成局,“必斗”、“争雄”为目的:即是尽可能增加自己的地盘,减少对手的地盘。 石彦生一瞄,沉思:“观此局,应先封锁,再切断。当然,切断并不一定能吃掉这几个棋子,但,它亦因此而部分变弱,从而有利吃棋。” 石彦生走了一子。 霍达跟进。忽地道:“石兄,你不发觉此乃天下大势么?” 石彦生一愕。 霍达示意少安。胸有成竹地在棋局上分析形势:“你看,白子是世民,黑子代表建成和元吉。而我俩,不过观棋者。” 他先放白子:“秦王世民,平乱建国,功劳有目共睹,乃人心所向。” 再拈黑子。 “太子建成,并无作为,且有淫乱后宫秽闻。” 黑子放下。 “齐王元吉与他,二人早有诛杀秦王之意。”他望向石彦生,“关于在酒中下毒的传闻,想你亦有所知吧?还有,太子利用服药后难驯之烈马,企图把秦王摔死;又以迎战东突厥为名,齐王竟要求秦王心腹精锐收归已有——” 白子被重重围困,步步进逼,已到背城借一局面。 在空寂的厢房,霍达越说越激昂有力:“如今兄弟结怨日深。生死存亡,不容有误,应当机立断!” 石彦生抬头望定霍达。 宫中斗争,他不可能不知悉。身在太子麾下,尽忠职守为己任,他双眉一皱。 霍达的说服力更强了。他慎重地一字一顿:“秦王世民,将于明六月四日,在玄武门,设下伏兵。他志在逼太子退位。这是唯一生路。” 石彦生一听此言,怔住。 “兵变?” “对!秦王只想收拾大局,不想流血。” 对方把如此重大的机密告诉他,一定是推心置腹,全盘信任吧。石彦生又想,但,知悉了大计,他又怎可能置身事外? 霍达鼓其如簧之舌,向这心摇意动的,资金惺惺相惜虎将道破切身问题了:“石兄,你知道你所追随的太子是怎么样的人材吗?——他可懂用人?” 稍顿,又问:“你又知道秦王是怎么样的人材吗?” 观石彦生容色,他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丈夫以大局为重——” 见石彦生沉默三思,他非常体己地:“秦王是明主,我俩助他一臂之力,里应外合,他定知才善任,异日你我成就必不止与此。” 一切尽在不言中。 石彦生亦知箭已在弦上,终下定决心:“大势如此,石某便知进退。” “好!我俩情同知己,一言为定!” 霍达举杯,以好茶代酒,对饮而尽。 窗外见金星划破长空,天象奇异。石霍二人,但觉全属天意。 陡地,传来一阵喧嚣人声。 一面铜镜,已破窗而飞入,把棋局捣乱了。黑白子四散。 铜镜未落地,石彦生与霍达双剑一劈,镜裂为三,堕于厢房外。 是大于手掌的圆镜。背有绮丽文饰,雀绕花枝,中央有弓形钮,系了红带。 二人矫捷地破门飞身。迎面几与一女子互撞。面面相觑,听得侍卫拦阻不及:“公主,你不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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