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李碧华 > 潘金莲之前世今生 | 上页 下页 | |
三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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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醒犹自可,一醒之下,登时药性大发,那躲在裤裆里的东西,暴怒起来,露棱跳脑,凸眼圆睁,横筋暗见,色若紫肝,约有六七寸长,比寻常粗大一倍有多。热不可耐。 他还不知自己刚才死了一阵。春情勃发,不可收拾。眼中看不清四下皆是人,只一直喊着: “老婆!老婆!我起了,快来!” 一如电影跳接至下一组镜头。 太婆眼见如此不知羞,便转面挥手,骂: “啋!啋!啋!” 待得武汝大完全清醒了,方见一屋子都是人影绰绰,红肿着眼,一众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武汝大惟有弓起肥胖的身子,尴尬地笑: “很夜了,大家早睡吧。” 呀,竟还有两个目瞪口呆的陌生白衣人? 他很无辜地,一直弓着身。 根本不知道,他是好心人,好人有好报。命不该绝,死里逃生,鬼门关一转,从此功力大增,英雄到处找寻用武之地。只追问: “我老婆呢?” 单玉莲也根本不知道,冥冥中今生的情节急转直下,悲剧竟变成荒谬的喜剧。武汝大没有死,那么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武龙像一头蛮牛似地,来到这他永远不能忘记的地方。那儿是奸夫淫妇幽会的阳台,他认得——他还半裸上身,在窗口目送过她离去。 如今这二人竟还合谋,把她丈夫谋杀,好明目张胆地寻欢。 像他大哥一生忠直,把钱和人都毫无保留地交予她,讨她欢心。爱她,换来这样的下场!她一定也提出过离婚,他一定不肯,所以二人才干出这勾当。要不在如此文明先进的社会,怎的牵涉到生死大关? 自己又为什么来呢?他已丧失理智了。这是愚蠢的行径,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驱使他在半疯狂状态下,与这对头人算账。 ——是借口吗? 其实是为了自己吗? 武龙眼里闪烁着无以名之的怒火,只有孤注一掷的赌徒,才可以如此的愤怒。他彷佛听见自己的心狂跳,蓄锐待发。 一闯进门,二话不说,即与那不知就里的Simon恶斗。 他失去常性地对付他: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她吗?有我在的一天,你不用妄想!杀人要偿命!我要为大哥报仇!” 纠缠间,把屋子里的屏风家具都推撞,那个百子柜,应声倒塌,一格一格,盛载东方的春药、淫器,膏丹丸散油,来自中国、日本、印度……的,正人君子圣贤们“不可说”的淫乐之源,五色纷纭,都如天女散花,迎头而下。 武龙恨透了这个淫魔! 武松撞到楼上,把那被包打开一抖,拔出尖刀。西门庆吃了一惊,叫道:“哎呀!”便跳起在凳子上去,一只脚跨上窗槛,要寻走路。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却用力略按一按,托地已跳在桌子上,把些盖碟儿都踢下来。西门庆见来得凶了,便把手虚指一指,早飞起右脚来。武松只顾奔前,见他脚起,略闪一闪,恰好被踢中右手,那口刀踢将起来,直落下街心里去。 西门庆见踢去了刀,心里便不怕他,左手虚照一照,右手一拳,照着武松心窝里打来,却被武松略躲个过。就势里从胁下钻入来。 单玉莲的车子。左边车头灯已经撞毁,便是刚才直铲下坡时,一时煞掣不住。但又无法检视,只颠簸着,也急驰至此。 镰形的新月正放出奇特的光,如一把弯刀,冷伺着停下来的机器。 寂静主宰了这个城市的某一角落。 她车子停下来,有点惊诧这意外的、如死般的凄寂,好似希望和光明都灭绝了。乌云已蹑足过来,把新月一手捏碎吞噬。 是迟了?抑或还早? 心肠肺腑都化成气体,随鼻息呼噜而出。只有一只无知的置身世外的甲虫,在黑暗中,视若无睹地爬过去,指爪似乎有嘶嘶微响,格外分明。她连自己眨眼的声音也听得见呢。 前景如同一团黑雾。 她也得面对。 便开了车门,伸脚出去,探首外望,人在街中心。 ——突然地,电光石火地,一声惨叫自高空如旱天雷般轰响。一个可怖的人影,在楼上急剧地坠落,霹雳一下,撞在她车顶,顺势落在地面上。车子和人一齐震栗。 她眼前有千百颗火星闪着夺命的光芒。迟了!迟了!她凄厉地喊: “你不要死!” 如同得病似地发冷发抖,半窒息地见到那倒在血泊中的Simon。 她的命运重复了? 在这急难关头,她惊惧得马上要上车逃生,不想地上这物体绊着她。顾不得一夜夫妻百日恩了,她只知飞奔上车,用剧烈抖颤的手开动机器。 武龙此时也飞奔下楼了。 一见单玉莲,即大声叫住。 车门关上,她半句也听不见,只埋首方向盘上,拚命求生。她的“大限”到了。 车子只变得桀骜不驯,又不停咳嗽,单玉莲惶急得很。他来了!他走近了! ——终于开动了。 武龙在车子急驶之际,强横地拦截,伸张两手,攀上车头。 他目露精光。二人恐怖地,隔着一道透视的玻璃对望着,他只在拍打、叫喊——他不肯走。 单玉莲什么也不管,用力一踩油门,车子全速前进——她也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只知要脱离眼前凶手的魔掌。 武龙一直紧攀着车头。 一个急转,欲把他抛跌。他一时失手,正待倒地,明知车子会得辗过,武龙一手抓着车门。太快了,乱闯的车子闪进一条窄巷,失去控制。车身一侧,武龙被夹在石墙和车子中间,“吱——呀——”地一声响,人成了肉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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