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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单玉莲坐下来:

  “五十四。”

  老妇便摊开一小张桃红色的签纸,望定女人,兀自念签语:

  “五十四,庄周蝴蝶梦——‘庄子酣眠成蝶梦,翩翻飞入百花丛;天香采得归来后,犹在高床暖枕中。’这是一支好签呀!”

  单玉莲一听,竟是“好签”,联念到这些纠缠困扰,不禁苦笑。人人只道黄大仙灵验,原来是骗她的!

  那老妇却继续道:

  “小姐,你来一趟,不错,是可以还了心愿,但梦始终是梦。唉,何必把事件揽大呢?不若收手吧,把前生的冤孽都忘却吧!”

  她苦口婆心地劝她,但单玉莲一愕:

  “我有什么心愿?我有什么冤孽?”

  老妇摇头:

  “番归啦。去饮茶啦!”

  单玉莲不明所以,无奈掏钱,刚打开手袋,抬头一看,整个摊档,和那似曾相识的解签者,全都不见了,空余几块破木板。

  她意夺神骇。

  一路回家,惶惑不安。

  回“家”。最后,女人还不是忍气吞声地回到夫家去么?

  这些玄妙的道理:一场春梦,好生收手。也不过是最原始的民生之道——因为明知没结果的事,就不要做。她早已不是红旗底下的女儿,长大了,就明白“怕死不是造反派”是行不通的,因为往往死的是这批。好不容易过得这么安定而富足……

  收手,对了。

  她豁然开朗地回家去。

  〖八〗

  一进门,便见到武龙在等她。莫非“冤孽”是他?

  看来他也经过深思熟虑呢。

  “阿嫂,你让我先表态,虽然我们从前好过,但,你嫁了给我大哥,他是好人,我和你之间,从今天起,一笔勾销,大家到此为止,别要追究了。”

  单玉莲浅笑一下。是,都是成年人了,何必去得太尽?

  遂也修心养性地道:

  “这都是我想说的。”

  武龙不虞她也灰心了,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单玉莲有点无奈:

  “当然我曾经希望每日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你。”

  “大哥赞你煲汤很好饮。”

  “我可以很贤慧的。”

  “那最好。”

  单玉莲见于此阶段,大家明白说了,反而放下心头大石。不用互相试探,更加真诚。哦,原来黄大仙是有点道理的。她道:

  “只恨没机会煲汤给你饮。”

  武龙细想一下,道:

  “会有人煲给我饮的。”

  “从小到大我们的生活中没有鬼神,不过听说人有来生,如果有就好了;如果没有,只好算数。”单玉莲平静地对他说:“我会好好待他的,你放心。”

  武龙不给自己任何机会。虽然,呀,就这样结束了一切的荒唐,事过境迁了,她竟可以如此的平静?一下子心底依依,又觉不忿。不过,她抢先道:

  “好,就这么办!”

  单玉莲第一次,比他快,决绝地转身上楼去。

  终于二人分手了,尘埃落定。

  从此咫尺天涯。

  不是说,世间最遥远的,是分手男女眼睛之间的距离么?单玉莲很坚强地黯然。做人便是这样。当下死心了。悲凉而理智。

  上楼,见到那呆坐沙发上,呷着一口热茶的武汝大,心中一热,便唤:

  “老公!”

  武汝大似寻回失物般惊喜,心花怒放,马上亲近逃妻,爱怜地把手中的茶递过去,热的,香的。他劝:

  “老婆,饮茶啦!”

  然后殷勤地问候:

  “你整天到那儿去?累不累?以后不要乱发脾气了,我怕了你,都不知多担心。我们出去吃一顿好的,庆祝破镜重圆。”

  “那里有破镜?”单玉莲心如止水。

  武汝大几乎献媚地,又把茶递至她口边:

  “饮茶!”

  热茶一烫嘴,单玉莲喝不下,头一摇,茶给溅到衣服上去了。她笑骂:

  “你看你!不饮了!”

  又问:

  “到那处吃饭!不要阿龙开车了。只我和你。”

  “好!”武汝大应声而起:“我们又去浪漫!”

  他又抖起来了,只要她最后还是回到他身边,他就是一家之主。看,带她到那处吃饭,她就跟着到那处吃饭。既往不咎。昨日之日不可留,留得青山在,人还是他的。

  于是盘算到尖沙咀那个好地方?香港什么都有!

  武汝大驾着那不相衬的红车出发了。一路上,女人不肯再吃自助餐,因为吃厌了啦——忽地有辆车子,黑色的,就在她身边划过,影儿一闪。乍见,她整个身子坐得板直。

  “老婆,坐稳点,你干么?”

  ——她干么?她见到他!

  突如其来的电话,突如其来的亮相。一双积年拈花惹草惯戏风情的贼眼。呀,不,车子又远去了,一定是自己的幻觉。一朝遭蛇咬,十年怕草绳。一旦风吹草动,便担心东窗事发,方才如此。

  单玉莲坐定后,便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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