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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流光光,所以只剩下脆脆的蛋壳。

  师父,他不仅杀气无影无踪,连灵魂也一并流泻散去。

  他只是张着嘴,看着门边的妇人,那个号称自己女儿的妇人。

  那妇人眼睛盛满泪水,张口叫了声:“爸!”

  师父的身体瑟缩地抖着、激动着。

  妇人走了过来,拉着师父说道:“爸!你都跑去哪里了!”

  师父哑口不言,只是“咿咿咿”地发出怪声。

  我跟阿义傻了眼,正想唤师父回神时,妇人看了我们一眼,感激说道:“是你们送我爸爸回家的吗?请进、请进!”

  说着,妇人拉着殭尸一般的师父,带着我们师兄弟进门。

  房子不算小,虽然旧了点,但却收拾得很干净。

  妇人倒了几杯茶,热切地说:“谢谢你们两个,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我爸爸的?”

  阿义支支吾吾,我只好乱说一通:“我们这几天在..在学校附近,就是八卦山附近,常常看到这个老先生……然后,然后就看了昨天深夜的……”

  这时,瘫在椅子上的师父突然有气无力地开口:“操!你为什么说是我女儿?”

  我一傻眼,师父的精神一振,狠狠地说:“见鬼了!你霸占这个窝,还胡说八道些什么!阿义!替师父毙了她!”

  妇人脸上浮现深沉的无奈,说:“他一定又跟你们说,他是从什么三百年前的明代来的,对吧?”

  我跟阿义脸上堆满尴尬,说:“对。”

  妇人叹了口气,说:“他这个病已经好几年了,偶尔还会到处乱跑,说什么要去找徒弟教武功,这两年半更是全不见踪影,更早之前,他还说他跑到日本去,唉,没护照、没钱怎么去?”

  阿义突然爆口道:“师父多半造了小船,翻了就在海底用走的。”

  妇人奇怪地看着阿义,我急忙岔开话题,说:“老先生真的是你爸爸?”

  师父在一旁咬牙切齿,身子却软软地陷落在椅子上,形成奇怪的矛盾。

  不等妇人回答,师父气呼呼地说:“我把窝让给了你也就罢了,你竟说老子神智不正常!你们这群混账整天说我疯子我尚且当作修炼,但不要没来由乱喊爹装亲热!”

  妇人同情地看着师父,递了杯热茶在师父面前,说:“爸,这房子是几年前凯汉买的,是你不住台北老家,也不想再住在赡养院,过来跟我们住的。”

  师父鬼吼:“什么凯汉!凯汉是谁我不认识!”

  妇人擦了擦眼泪,说:“凯汉是你的女婿,我的丈夫啊!”

  师父满脸不屑,妇人却慢慢地从木桌抽屉中,拿出好几本相簿,说:“爸,你瞧,这是我们一起照的照片,你又忘了?”

  师父瞄了相片一眼,说:“我忘了?我记得清清楚楚!”随即又抓狂大叫:“又想让我上当!根本没这瞎事!”

  我跟阿义接过相簿,翻开看,里面是师父的“全家福”,一张张和乐融融的照片,照片中的师父笑得挺开心,穿的衣服有唐装、格子衬衫、西装,还有白色汗衫等等,不像现在千篇一律的霉绿唐装。

  师父的头发并不若现在的花白,还掺杂着几缕黑丝,身旁常常有个老妇人在一旁陪着,而所谓的女儿(年轻版),则常常偎在两人中间。

  但照片的日期,却有些奇怪。

  有许多泛黄的照片,右下角的日期都是一九七四年之前的。

  这可真是怪了。

  依照师父的说词,他是在一九七四年秦皇陵被发现时,从墓里爬出重见天日的。

  但这些照片,有的甚至是一九六〇年代拍的,照片中的师父着实年轻了好几岁,神采奕奕的,而年轻版的妇人则穿着毕业服,搂着师父!

  师父在一旁看着我跟阿义疑惑的表情,气得大叫:“你们这两条狗崽子!还不快快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我歉然地看着师父,而妇人开口了:“我爸是从大陆跟国民政府一起过来的,在台湾娶了我妈妈,做的是户政事务员,本来什么都好好的。”

  妇人哀伤地说:“但,我爸他自从妈死后,就一直很不开心,身子也变得有些毛病,虽然搬来跟我们住了一段时间,但他的身子却越来越坏,当时,我跟我先生事业正忙,现在想起来也都得怪我们,唉..我们只好将爸暂时送进台北的老人赡养院,没想到,爸一进去没几个月,就突然神智不清,直嚷着自己是古代的侠客,还从赡养院中跑了出来,又跑回来这里。”

  我简直无法插嘴,只能听妇人继续说:“一开始我以为爸是老人痴呆症,耍性子,但他却直嚷着我们占了他的房子,又说不认得我这女儿,我先生很生气,跟他大吵了一架,爸就这样走了。”

  妇人怜悯地看着师父,说:“爸有时还会回来,站在家门口呆呆站着,但一看到我开门出来唤他,他不是慌张地逃跑,就是傻傻地让我拉了进来,过几天又跑得无影无踪。”

  师父生气大叫:“放屁!放屁!放屁!”

  妇人看着师父,又流下眼泪,说:“爸,你这两年不知道去了哪儿,一次都没回来过,教我好担心!凯汉也很后悔对你生气,爸!那两个小孙子很想念你,你知道吗?他们放学回来后,你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师父看着妇人的眼泪,愣了一下,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哀怨地缩在椅子上。

  此刻,两段故事在我脑中毫不留情地撞击着。

  一段,是师父的玄异故事,简直没有相信的空间。

  但师父就是师父,师父身上的武功也丝毫不假,甚至,蓝金也真来找过师父!

  另一段,是眼前妇人哭哭啼啼诉说的故事,还有照片为证。

  照片半点不假,里面的的确确是幸福的全家三人合照,很多是师父应该还埋在土里时所拍的。

  这两段故事不像齿轮般彼此咬合着,而是像两辆笨重又超速的砂石车,歪七扭八地撞在一块。

  我忍不住问:“师父,不,老先生是什么时候从赡养院逃走的?”

  师父闭上眼睛,我从他身上窜出的气流知道,他对我的问题感到相当不满。

  妇人想了想,手指慢慢地一只只张开、压下,说:“九年了吧,快十年了。”

  今年是一九八八年,剪掉九年,正是一九七九年,距离师父破土而出更已有五年时间!

  太怪异了,我跟妇人借了枝笔,在纸上画了几个时间点,想了想,突然说:“师父!我忘了你说你出土几年后,才从大陆渡海来台湾?”

  师父闭上眼睛懒得理我,只是用手指比了个“五”。

  一九七四加上五,也正好是一九七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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