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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推开房门后,看到屋里整整齐齐,十分清爽,她觉着有点儿异样,及至发现丰子的手提包、书包都不见了,才意识到丰子早已离开了六叠半,她心中怒火腾空而起。门旁的沙发原是她的专座,她竟颓然地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她真想放声大哭,她觉得丰子背叛了自己。

  随后,她仔细地察看了房子,丰子只带走了自己的东西,冰箱里依然有许多食品,看来丰子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最后她看见了丰子写的纸条,不看则已,一看犹如火中浇油一般,火冒三丈,两眼直冒金星。纸条上的字也跳跃起来。

  这是干什么?不辞而别!翅膀硬了!……

  越想越气,三下五除二,她将纸条撕碎扔掉了。

  其实丰子不在,这是约会冈村的好机会。英子可不能在六叠半里再停留下去,否则她会发疯的,她急匆匆地赶回了家!

  一路上,英子的怒气消散了些,发胀的头脑渐趋冷静下来,她隐隐地有些后悔,不该将丰子留下来的条子撕了。那张纸条应该带回来仔细看看,在纸条末尾仿佛还有电话号码……可以打电话联系。如今纸条扔了,她对丰子完全失控了。有时她又劝慰自己,不用操那么多的心,我对她够仁至义尽的了。丰子纯属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只身来到高消费的东京,要是没有自己全方位的帮助,吃、喝、拉、撒、上学全包了,不但不感激,常常还要讲些冷嘲热讽的话,英子听了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丰子走了,眼不见为净,再说她也该到社会上去闯闯,等碰得头破血流时,就知道锅是铁打的了,必然还要回过头来向英子赔情道歉,不用急,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这么一想,英子那如坐针毡的烦躁心绪,就渐渐地松弛了下来。

  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当第三周也快过去了的时候,英子又沉不住气了。莫不是丰子出了什么事情?!她的神情又有些恍惚,却苦于无人可以诉说,也没有地方能去打听!

  突然钟忆叩门来访。

  英子心里明白,丰子做事是比较谨慎的,她既肯将自己的地址告诉他,关系绝非一般!所以当钟忆说:“我是丰子的同学……”一个不祥的“兆头”攫住了她,虽然和钟忆是第一次见面,她竟无法控制,直冲到他面前,大声问:

  “丰——子出了什么事情……她现在怎么样了?”

  钟忆被搞的无所措手足,一时难以回答。

  英子越发显得急躁,竟用手去摇晃他的胳膊:“你倒是快说呀!”

  钟忆体会到了亲情的涵义,赶忙回答说:“丰子现在很好,她在千叶县的一个小学校做夜间值班员……”他注意到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英子的态度有了戏剧性的变化。

  她悠闲地坐在沙发里,认真地盘问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丰子的?”

  “你们常常可以见面么?经常打电话?”

  “你和丰子在什么地方是同学,一起读书时间长吗?”

  ……

  钟忆老老实实地做了回答:“……我是上周末在迪斯尼乐园里见到丰子的。我们也难得见一次面。在日语学校读书时,碰面机会比较多,由于我比预期的时间提早了,考取了读博士生的机会,我早就离开日语学校了。课余或周末我常去新宿的泉城餐馆打工,丰子工作的学校打电话免费,有时我们就通通电话……”

  英子听了颇有些愤愤地说:“……看来丰子并不是忙得不可开交,能给你打电话,为什么就不给我打呢!她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里的电话号码!”

  钟忆急忙解释说:“她打过,不单单往这儿打,还打过六叠半的……”

  英子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抢白说:“她不辞而别,离开了六叠半,明知那里没有人,那还不是白打!”

  钟忆不是第一次看见英子,新宿大街的繁华夜景中,他们相遇了数次,英子那浓妆艳抹的面容,他的印象是很深的。现在即使在家中,她依然显得雍荣华贵。尽管她与丰子的面孔长得十分酷似,连声调都雷同,不过丰子的略带沙哑。但钟忆却可以从谈吐、气质、待人接物的态度上将她们非常容易的区分开来。

  从年龄上来讲,钟忆长她们两岁,丰子在他的眼中就像一个天真、坦率、充满理想和希望的中学生,凡和她接触的人,总会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她,绝不忍心伤害她。但在英子面前,钟忆却觉着自己好像变小了,她那高傲的、咄咄逼人的样子,令人望而生畏。虽然丰子从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英子什么,谈话时间不太长,钟忆的感受还是很深刻的。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他无法忍受那种刨根问底的询问。

  他起身告辞了。

  英子并没有挽留他,在送他到门口时问:“今天你休息,没有课?”

  钟忆赶忙点头。当他离开英子的公寓时,觉得拘谨、僵硬的肌肉松弛下来,仿佛他被绳索束缚了很长时间。一路上他都在小跑,“今天你休息,没有课?”他的耳边重复着英子的声音。天晓得,自从踏上日本的国土,他就不知道什么是休息,他不停地学习、不停地工作。今天下午他向餐馆老板请了两个小时假,他觉得自己既然受了丰子的嘱托,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帮助她,面对着她那双坦诚的、急迫的眼睛,钟忆不能拖延,当然更不能欺骗。

  平日生活都是排的满满的,不要说两个小时,连二十分钟的时间都难以挤出来。钟忆的妈妈托国内来的代表团带了几本参考书,带书者到东京后曾打电话告诉他,让他去宾馆取书,钟忆竟抽不出时间,简直难以令人相信。最后他不得不请求对方在市内用快件寄给他。他在电话中诚惶诚恐地向对方道歉,但终究难以被国内人所理解。

  钟忆走后,英子的心情非常不平静。本来,得到丰子的准确消息,烦躁不安的心绪应该消失了,可相反,她却在房间内来回踱着,还不断地一支一支地抽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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