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海外故事 > 月是故乡明 | 上页 下页
四六


  英子赶忙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曾面谈过这个问题!”

  “你又去‘冒名顶替’了?”英子叫了起来。

  “不是我冒名,是他老眼昏花把我错当成了你,”丰子坦然地说:“这问题你也有责任,在他面前你从没有提起过我,我无法在他面前说明我到底是谁!”

  “不管怎么说!”英子蛮横地狡辩:“你来东京总是要坏我的事情。上次去荻原家就是这样。我告诉过你他有阳痿,洗澡的时候看看你,你就大喊大叫……不用打断我,这有什么了不起,来到东京了,就得入乡随俗,你要是进了日本的公共浴池,看澡堂子的人就坐在中间,看着你,那些日本女人还不是照样在洗澡,哪个像你,又叫又喊……”

  “性质不一样!”丰子气的大喊。

  “我看没什么!只不过一个需要付钱吧!”英子轻松地说。

  “可我不需要这样的钱……”丰子嚷。

  “在近江家吧!你正经极了,就像是一位带发修行的尼姑,把大郎、二郎拒之千里之外……”英子挖苦说:“自视清高,打肿脸充胖子,既然他们肯于出血了,再三问你要什么,你却偏偏挑了一只小闹钟,……”

  “每个人都有自己为人处事的方法,看来我们用不着完全取得一致,对于我来说,只有这样做才最心安理得。”丰子一本正经地说。

  “哼。”英子发出了轻蔑的鼻音,坐在沙发里,轻轻地摇晃着修长的大腿说:“看来我们还是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了。你走你的阳关大道吧!不过,咱们丑话讲在前边,我不能再向你提供食宿费用。当然不是从今天算起,我不能那么绝情绝义。房子你住到月底吧!”她看了看表,“距今天还有两周时间,此外每天按五千円暂借给你,不用给利息,还本时间没有限制,这条件够宽容了吧!”

  尽管丰子有一定的思想准备,这问题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已久了。但是当话由英子的嘴里讲出来,而且讲得这样赤裸裸,她那已受重创的心,仍然添加了新的伤痕。她欲哭都没有声音。丰子由于愤怒,全身都在战慄。她真想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英子洋洋得意地站起身来,背上了背包,在镜子前面认真地端详自己,用手去按抚那本来已是熨帖的头发,习惯地掏出了红唇膏。

  丰子用蔑视、鄙夷的眼光看着英子。她把自己当成上市出售的商品,这和那些二道贩子,有什么不同呢?

  临分手前,英子微笑着说:“我想你是如此厌恶这用肮脏勾当换来的钱,因此你是不会拖过限期的!顺便说一下,你不必替我去日语学校啦!我替你交的这学期日语学校的学费,不用偿还了。”当她拉开门后,又折过身来甜甜地说了声:

  “Bye, Bye!”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丰子扑倒在床上,控制不住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流淌下来。

  这些天来,她日也盼、夜也想,希望能见到英子。关于今后的生活,她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知道困难不少,可只要英子改车换辙,应该说路仍在脚下,……见了英子,她才知道这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现在门关上了,她彻底失去了英子。她真想不通。英子心急火燎地把自己从国内叫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当英子从面临被学校除名的困境中,解救出来以后,英子认为自己是碍手碍脚的包袱,英子要甩掉自己,踢开自己,把自己扔在了这个孤岛之上。这是她做梦都难以想像得到的,遗弃你、背叛你、出卖你的正是自己的亲人。

  小时候她们常常争吵,有时为了玩具,有时为了衣服,有时为了一件文具……每次打架不外乎一个原因,总是觉着对方的好,她们彼此大喊、大叫,动手是常有的事,哭的满脸泪痕也屡见不鲜。但在奶奶、妈妈、爸爸的劝解下,有时她们自己也可以和好如初,不计前嫌,仍然是亲姐妹。人们常说同胎同卵的孪生,彼此是对方的一部分,远在千里以外,一个人动了阑尾手术,另一个就会肚子痛。根据丰子的体会是,每次她替英子担心的时候,总会有些小麻烦在侵扰着英子!

  现在,丰子觉着自己的一部分已经失去了。是的,这一部分正在溃烂、消亡,自己却没有任何力量挽救这悲惨的结局。

  她在悲愤、绝望、怨恨、痛不欲生的情况下,突然发现英子走时放在桌子上的日元,她一把抓过来想顺手撕了它。英子那十足的商人劲儿,丰子真想狠狠揍她一顿。两只手已经开始拧绞着日元了,可最后她还是不得不把手松开,颓然地将钱撒在了地上。在这高消费的东京,离开钱是寸步难行的:你不能乘车,不能四处去联系,你就要饿肚子……要不然,英子就俨然以阔妇人、施主的样子对待自己啦!这里衡量人的标准,不在于情操的高尚。英子曾当面质问她:“请问情操值多少日元?”世上的路,诚然是人走出来的,但当你精疲力竭的时候,外界往往只要用一点点力气,轻轻地推你一把,你就会滑向那最最省力的斜坡,直至落在那无底的深薮而不能自拔。英子正在顺着斜坡滚下去,而自己现在也踯躅到边缘……

  一周来,丰子奔波在东京的闹市区,新宿、池袋、浅草……她需要找工作,还要租赁到廉价的房子。两者都要兼顾到,确实非常困难。英子定的限期越来越近了,手中的円越花越少。在交通繁华的东京,地铁、汽车、无轨电车不仅在地面上纵横交错,在地下也是层层叠叠,只靠“11”号汽车是行不通的。这样在交通费上就花了不少钱,这是无法缩减的开销,而在吃的方面她就不得不精打细算了。通常的小吃店她都不敢问津,要想坐进去,没有千儿八百円是打不住的,再者她也没有时间。丰子觉得很奇怪,似乎一天不吃饭,她也不觉得饿,她感觉两腿酸软无力,她纯属为了补充热量才进餐。没有规律,没有准谱儿,最奢侈的是一个热狗,一只包子……有时就是一瓶冷饮甚至是一袋方便面。没有开水,自然是干嚼了,她常常觉着口渴,津液好像都枯竭了。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