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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29】

  林姐一家回到了纽约。她们在北大西洋上一共航行了三天,到达小海湾的时间已是下午。萨娃在岸边迎接他们。她把冬冬抱下船,就催她赶快回屋准备东西。她和冬冬得马上启程,连夜赶路,为的是不能叫冬冬误了明早学校的课程。

  “萨娃,真是麻烦你了。”林姐亲吻着这位尽善尽职的波兰老处女的前额说。

  “哪里的话,为什么要这么说?”萨娃答。

  “你恐怕要陪冬冬在学校住上一段时间。”

  “是的,现在不是她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她。对不起,不能再说了。天哪,看看都几点了。冬冬快去拿课本,我去发动车。看看时间吧,上帝呀!”萨娃说着,就去发动汽车。

  冬冬拿到了书包跑出来,吻别了妈妈和国庆,就随着萨娃上路了。

  林姐目送冬冬走后,她看了看手表对国庆说:“国庆,詹纳森的请帖里只夹了一张票,没有你我真不想去。”

  “你还是去吧。不然,老人会失望。”丁国庆说。

  “他应该请咱们两个人。”

  “一张票也好,我看不懂歌剧。”

  “那你一人在家等我?”

  “我也要进城。”丁国庆说着,也看了看表。

  “有事儿吗?”

  “二肥遇到了一些麻烦,请我出面解决。”

  “好吧,吃了饭咱们开一辆车走。”

  “好。”

  《西贡小姐》这出轻歌剧,在纽约百老汇的大舞台上上演已有三年了。这个著名的舞台剧源于英国,制作人为此剧花了大量的经费,几年前初闯纽约码头时,还闹了一场不小的风波。纽约的亚裔演员工会,为争取亚洲角色,大动干戈。该剧制作人把应属亚洲人的角色分给了西方人演,不顾演员的化装如何费劲,也不顾艺术上的真实效果,硬是把大鼻子削平,黄头发加上黑头套,眼睛的颜色也可变,蓝眼球贴上一层黑色隐形眼镜,整苦了化妆师,弄惨了演亚裔角色的西方演员。

  《西贡小姐》说的虽是当代的事,可除了舞台上的灯光和电子高科技能显出现代味来,在结构和内容上,仍是老一套。它像是把西方古典歌剧《蝴蝶夫人》换了个版,又像把三十年代好莱坞出品的电影《魂断蓝桥》套裁了一下,音乐没怎么出新,悲剧的老套也是照葫芦画瓢。

  林姐出入这种上流场所不是第一次,可每次来到这里都有些不自在。

  开演前,詹纳森拉过来他那年轻的未婚妻,给林姐作了介绍。这位年轻的女歌手一见到林姐就惊呆了。

  林姐今晚穿了一身银光闪闪的夜礼服。那银的光亮不是用廉价的塑料亮片镶在衣料上的,而是在于质料本身。它是用经过软加工的金属纤维与绸纱编织成的。

  夜礼服的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一枚价值连城的钻石,胸前、肩上没有任何额外的装饰。它所以能引起人们的注意与赞叹,主要是它裁剪得可体,且紧裹在林姐那妮娜性感的身上。

  林姐的头发今晚盘得很高。左边的鬓发倒梳,显得干净利落。右边的鬓发留下一组青丝,向下直垂。耳环是与脖颈上的大钻石相配的,与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正好组成一套。

  “你不太像东方妇女,与舞台上的女主角太不相同了。你,你简直称得上远东女王。”那位犹太裔的女歌手赞美着林姐。

  《西贡小姐》里的女主角是个越南女子。战争中与一名美军士兵相恋,生了个混血的儿子。美军撤离后,这名女子随着一股超级难民潮,突破越南当局的种种阻拦,携子来到纽约。夫没寻到,却加入了黄色大军,沦为妓女。一日,她终于发现,她所钟爱的美国军人,已经组织了家庭。善良的美国军人无法选择……造成了流血的大悲剧。

  老詹纳森开演之前看剧照时,握着林姐的手深沉地说:“都是重复。不过,这就是历史。”

  女歌手为了解除胸中的压抑感,叫来三杯香槟酒。她看着剧照连连摇头,对剧中的情节大加批评,并表示不可思议。她喝了口香槟酒说:“东方女性的想法荒唐透顶,为了爱情可以贡献出那么多。不要忘记,逃离边界时,是有生命危险的。太可怕了。”

  “如果换了你,你怎么办?”詹纳森端着酒杯问。

  “我……?噢,当然,是的,如果你也像男主角那么年轻,帅气,也许……”

  “不,不是也许。我相信你一定像她一样去寻找你的丈夫詹纳森。”林姐说得很风趣,大概是想给陷入尴尬的老詹纳森解围吧。

  丁国庆把林姐放在百老汇大街上,说三小时后再回来接她。丁国庆目送她安全地走进剧场,就驱车东下,到福州街找二肥。

  二肥已在潮州小馆的门前等候他多时了。见了国庆从停车场里走出,忙迎上去说:“快点儿吧,人家又打来了电话,拼命催。”

  “催什么?”丁国庆一边问二肥,一边和他穿过马路,向“温乡”走去。

  “催咱们快点儿去呗。”

  “谁催呀?”

  “‘温乡’的老板呀。他听说你今晚上来,特意为你摆下了酒宴。听说还为你安排了一个新鲜的游戏,叫……叫什么《垂钓美人鱼》。”

  “噢。”

  福州街的夜景很有特色,购物的人拥挤不堪。马路上,车满力患。几家小剧场放映着港台武打电影。建筑物的顶端闪着五彩缤纷的霓虹灯。

  “温乡”老板设下的饭局也非同寻常,摆满功夫茶的小桌放在了地上,客人们席地而坐,饭前得饮家乡的乌龙茶。那气氛确实叫人想起远在东海沿岸的父老乡亲。阵阵的茶香,令人神往。

  室内有个不高的小舞台,可舞台上没人表演节目,也没有常见的卡拉OK。舞台前脸围着一条长长的红布,它像个横幅,又像个围墙。那红布也就一米多宽,每隔不远,上面还挖了几个圆圆的小洞,每个小洞上都有一组灯光照射在上面。这就是“温乡”老板为请丁国庆,玩的《垂钓美人》的游戏。

  茶喝下没几盅,老板双掌一合,主灯全灭。家乡的潮州锣鼓一奏响,红布墙下露出十来双脚丫,红红的脚趾随着鼓点跳跃,伴着锣点移动。

  二肥捅了捅丁国庆说:“你瞧,又白又嫩。”

  阮卫国看了一眼丁国庆,举起茶盅说:“今晚国庆哥在场,都是乡里乡亲的,冲着国庆哥的面子,我和二肥的事就算了结了。”

  “啊?”二肥把头从红布下转到茶桌前阮卫国的脸上。也许是由于丁国庆在场的原因,他理直气壮地说:“不跟你谈。今天老子没空儿!”

  “好了好了,不谈不谈。”“温乡”的老板把茶盅举过头顶,面向丁国庆说:“今天我请大家来此,就是要在‘温乡’叙叙旧,玩儿个痛快。今晚有缘能见国庆见一面,是我三生有幸。来,我先敬您一杯!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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