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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第十章

  “嗨,何立先生。”孙星戈电话里对着楚荷尼。

  “蓉蓉小姐有何见教?”

  “对于拙作‘井水和河水’有什么批评没有?”

  “你要我说老实话呢,还是给你一顶高帽子?”

  “当然老实话。”

  “好,你听着:一,句子长得唠叨。二,句面文字五光十色得烦人。三,大篇的叙述就像朱奶奶的裹脚布。”

  “什么朱奶奶?王奶奶吧?”

  “这又是你的另一项毛病:墨守成规!”

  “墨守成规的优缺点暂时不讨论,首先答辩有关前面的三点:一,句子长是功夫。二,句面文字五光十色是艺术。三,大篇的叙述是描写细腻,进而逼真,然后生动。”

  “句子太长拐弯抹角的到读者脑子里既慢又费神,于是减少‘吸收度’。刻意的雕琢句面的文字,如果不注意内容的涵蕴,岂不就像一只绣花枕?!再说,如果你写的是散文,也许可以赢得写八股文和骈文之流的徒子徒孙由衷的赞美;但如果是小说,则往往变成画蛇添足的举动。至于繁琐的叙述,那是最劣等的、最缺乏技巧的、填鸭式的,对读者的灌输手法。”

  “唔,你的话不算无的放矢。”

  “原谅我班门弄斧啦。”

  “我以前写文章很注意句子简明,描写叙述也力求含蓄的美。”

  “认为那不是正确的路线吗?”

  “应该归咎的是脑子没太成熟,邪风邪说来了没工夫辨认。”

  “所以把邪说当正说,心甘情愿的去做旁门左道者的徒曾孙?”

  “问题是,尤其是艺术的部门,你说……所谓邪、正、是、非的分界是那里?”

  “你说其实没有分界?”

  “它像变形虫,这一剎那这么变,另一剎那又那么变。张三这么说,李四又那么道。而且,同样的结果,却不一定可以下同样的结论。所以……”

  “你的意思我了解,但是我以为虽然艺术的鉴赏和准绳时时刻刻的随着世界的潮流和人心的感受在蜕变,道理和界线总应该有的,像冥冥之中必有一项亘古永恒的法则一样。”

  “总而言之,道理和界线往往不是笨蛋分得清楚的,你说我对吗?”

  “孙星戈,你信宗教吗?”

  “信怎样?不信又怎样?”

  “我认为,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和最愚笨的人才信宗教。”

  “也许你是对的,像我这样平庸的人一直摸不进宗教的门路。”

  “人,唉,不管你多聪明,有时候也难免糊涂。”

  “所以你必须笃信宗教?”

  “如果你大智大慧,你便不至于陷在迷宫里找不着出路。”

  “可惜的是:大智大慧并不是你想得便能够得到的呀。”

  “所以嘛,人本来应该时时刻刻跟随着时光的脚迹在进步,只是因为我们太愚蠢,所以事实上我们却是时时刻刻的在矛盾、在迷糊、或者甚至在退步。”

  “楚荷尼,出来走走好不好?”

  “去那里?”

  “我去你家接你,马路上走走,那个路口顺眼便拐进去,找资料;找了资料回家去一人写一篇,看谁写得好。”

  “什么等式的作品需要你挨街挨道的找资料?”

  “别多问,就说出来不出来?”

  “我不想和你比赛写文章。”

  “没开始决斗便认了输?”

  “笑话!”

  “那么便是知道一定写不过我?”

  “嘿,人而没有谦逊美德的,可怕可怕!”

  “你不知道,如果我想走写文章的路,第一便是收拾起谦逊和坦诚的美德,然后是骂你、骂他、捧自己,和捧他也捧我的自己人。”

  “你真要如此向缺德看齐?”

  “不看齐怎样?人家说:‘文人无行’,否则谁能那年那月出人头地呀?”

  “如此你还想写出来的文章不朽和伟大?”

  “你不知道,如果我只想做一条虫,而不想成一条龙。”

  “孙星戈,如果你要做虫,道路在你手里;如果你想成条龙……”

  “则我修心养性,道路自然由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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