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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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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理,请便吧。”他一手托颐:“唷,炮当中没垫一个子儿可以吃我的马吗?” “大炮开火,炮弹飞出去,什么东西敢垫在当中不怕一齐翘辫子的?你吗?” “好吧,翘辫子就算我翘辫子!” “看你这个死炮,吃了!”黄次莉老实不客气说吃就吃。 “慢着,我这个炮吃你的车哪,你的车倒反过来吃我的炮?” “车子开了过去,你这个小卒站在马路当中,还不是自讨死?你的小卒死了,我的车不就吃炮了吗?” “我这儿还有一个车保护着炮哩!” “保护有屁用?我的是坦克车,你的是三轮车。不管谁先冲谁后走,都是你完结。” “唉!理由太充足了。”接着又见奇事:“什么?士从框子里跑出来啦?” “凭什么士不可以出来?我哥哥说士是读书人,读书人应该走正路,我的士早就应该改邪归正了。我哥哥的话都是正确的,你王立山不致反对吧!” “那么我完蛋棋了。” “自然完蛋棋,你还以为你会赢我的吗?” “了不起,你们黄家的人个个了不起。你哥哥伟大,你将来更伟大。但我相信你哥哥那个男士规规矩矩的在框子里面走。你这个女士可是没范没围胡闯一泡的!” “敢不敢再来一盘?” “实在不敢当了。” “认输吧?” “认输了。”他举手又推鼻梁上的眼镜:“普通男孩子故意在女孩子面前不输也认输,是要博取她的欢心。我不曾输,但也认输,第一,因为赢了你不见得有什么体面。其次,你终究是个女孩子,我又是你们的客人。” 黄次莉歪着头,一手托着面颊,眼睛斜斜的望着王立山,冷冷地说:“你把限镜摘下来让我看看,你有一副什么样儿的嘴脸。” 他把眼镜取下来,鼻子一皱,双目齐瞪。 “总算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人样儿,我第一眼看见你土头土脑的以为你不是人。原来不是你的错,是你眼镜的错。” “谢谢你夸奖,你才真是漂亮美丽极了。” “谢谢你夸奖,岂敢岂敢!” “何必岂敢,没有人比你更敢!我第一眼看见你觉得你很好看,原来不是你好看,是你的衣服好看。” 哼哼哼!黄次莉连哼三声,跳起脚来走了。 客厅里穆长慈和王立洲说着话,没有黄洛天和王者香。一会儿听见黄洛天叫唤穆长慈,原来他和王者香正在书房里。黄次莉又哼了一声,接着那边王立山向她投来的目光。连忙勿失良机,对他伸个舌头。收回目光把本小说书风车样的翻转。这个土头土脑的人,我不好看吗?他见过多少比我好看的人?哼,臭鬼,土头土脑,那一副土耳其式的眼镜! 黄洛天和王者香从书房里面出来了,王者香转动着她灵巧的眸子,手里拿着四册厚书,好像她读着黄次莉的心,含笑的对王立洲解释道:“哥哥,这是李丝丝和陈含芳要我向黄大哥借的参考书。” 大家坐下,穆长慈立起身,手帕落在地上,王立洲连忙俯身拾起来,穆长慈接着道了谢,离开客厅。 “立山,”王立洲对弟弟:“你和次莉玩象棋,什么人赢?” “她赢。”王立山答,边看那册线装书。 “还得了,次莉击败你这个王家选手!” 黄次莉想说话,穆长慈回来了。她背后跟着阿巧,端着五六个花磁盘儿:糖莲子、甜枣子、太妃糖、巧克力、瓜子和桂圆。 黄洛天见了桂圆,笑着拿起一颗,剥开来递给穆长慈。两人交换个会心微笑,他又剥了一颗,穆长慈说:“这一颗请王小姐吧。” 黄洛天不则声,放进自己口中。 “黄大哥,我们同学都希望你到学校来演讲。”王立山说,放回那册线装书。 “黄大哥现在真是热门人物,青年偶像了。”王力洲接嘴。 “哥哥说你才是真正的了不起,王大哥。”黄次莉说时看王立山一眼。 “唉唷,谢谢你次莉,没有一个人曾经这么说的。” “我生平最佩服科学脑袋。”黄次莉说实话:“什么物理化学,机械工程,死板板的莫名其妙,也不可以由你胡乱造谣。” “次莉说得对,我也最佩服研读自然科学的人。” 穆长慈说得王立洲乐红了耳朵和脖子。 “王家一门三杰,”黄洛天说:“立洲理科。立山文理兼才。这是一个女文豪。”他接着王者香的目光。 “如果王老伯和王伯母来台湾,他们该多么高兴。” 王家三兄妹的双亲陷身大陆,黄次莉这一点提,大家低了头。 “唉,生不幸而为中国人。”王力山说着叹口气:“好不容易挨着熬着到抗战胜利,却又是一场场的混乱,变迁和生离死别。留不了命的留不了命,活着的也苦恼彷徨,不知道生命有什么意义,立身处世何适何从。” “立山,”穆长慈说了:“我想,问题在我们每一个中国人是不是都尽了自己的责任。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不同的种种,光明面和黑暗面。有人为的,也有非个人力量所能挽阻的狂澜。世界性的漩涡,全人类的悲剧。二十世纪的中国人受尽了千辛万苦,但排解的方法不是逃避和呻吟。所谓苦恼和彷徨,你说,如果你是一个美国人,你能说你就没有苦恼,也不彷徨吗?生命的意义和‘何适何从’,是‘人’的问题。只要你是个人,都得理智的探讨和谨慎的作你的抉择。” 王力山望着穆长慈好半晌,笑了笑,点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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