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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黄哥,干!不干的就是乌龟王八卖国贼!”

  海蜇皮清脆可口,苏老儿再斟两杯酒。

  “苏老,真的,我够了,我要醉了。”

  “醉?什么话?年轻轻的三四杯酒就醉了?!想当初我和你差不多年岁的时候,一喝就是十几碗。”

  “我怎么能够和你比?能够和你相比的只有武松,武松醉了打虎,你醉了打死一只金钱豹。”

  “我打死一只金钱豹?你也知道我打过金钱豹?嗄?!告诉我,什么人说给你听的?”

  “你自己嘛,那次我来吃消夜,你坐在桌子上对大家演说打豹的故事,实在够精采。”

  “你说精采?真的吗?哈哈哈!你没看见那只豹给我砸了好几拳以后那副可怜相,爬在地上哼也不敢哼哩,黄哥,你不错,我还要把另外一次打豹的事说给你听,你先说,你听到的是我打了雄豹呢?还是那只雌豹子?”

  “我不知道那只雄那只雌,只记得你说你一把拉断那豹的尾巴。”

  “拉断它的尾巴?嗄?那……那准是那只雄豹子,雌的尾巴非常坚韧,就像我胳臂上的肌肉一样。女人的就不对,硬是一片软豆腐,所以人家讨女人的便宜就叫吃豆腐。但是,像……像那些四条腿的东西可就不同啦,硬是母的更凶猛,母豹张口那一吼,就像恶婆娘发脾气,大喝一声,丈夫只好往床底下硬钻,钻了进去就不出来,说什么也不出来,硬是不出来,大丈夫说不出来就是不出来,后来就没有出来。那女人见他不出来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后来……呃,黄哥,我说到那里了?”

  “说到女人没有办法。”

  “哦,对了,女人没有办法。我……我们见到了女人可真是没有办法,比方说,唷,喏喏喏,看。”苏老儿瞇着眼睛指着巷子那一端:“说女人就是女人,可真的来个女人啦!”

  那“女人”果然向这食摊奔着来,塑胶拖鞋敲着地面卡嗒卡嗒的响,年龄并不大,该称女孩子,但衣着、神情、体态,却无一不显示她是个饱历风尘的女人。

  “苏老,有什么好吃的?”她口里问,眼梢看着黄洛天,双手一掠被雨淋湿的长发,一扭身子坐在黄洛天近旁的一只圆凳子上,窄裙子一撩,一大截雪白的腿。

  “有,有,小翠儿,炒虾仁,卤牛肉,都是你爱吃的。”

  “好嘛,一样一小碟,还要些炒面,算便宜些。”

  “你这小女人,什么时候我多赚你钱的?”

  李小翠笑一笑,显然疲乏的眼波那么一飘荡,落在黄洛天杯子上,她径自端了起来,细眉向上一扬,干了那杯五加皮。

  “喂,小翠儿,这种酒,你们女人没办法呀。”苏老儿嚷。

  她仰脸笑,一列细白的牙齿。五加皮干了,空杯子重重的回到原来的地位。

  “还要吗?”黄洛天含笑问她。

  “好呀,你舍得请,我就喝给你看。”

  黄洛天要了酒和酒杯,红澄澄的,三满杯。李小翠取着,一杯接一杯的喝。

  “再给我三杯。”她把凳子挪了挪,挪近黄洛天。

  “别再喝了,你会醉的。”黄洛天闻着她的脂粉气味。

  “舍不得钱了,是不是?”

  “小翠儿,什么时候你学会喝酒,酒会损坏你的嗓音呀!”苏老儿说着一摆手。

  “噪音?我何必理会噪音?男人们要的东西清一色,管我金嗓子还是破铜锣。”

  “你是个歌星?”黄洛天问。

  “是呀,中国的桃乐丝黛呀。”她双眉一扬,又一推遮掩到眼前的乌黑长发。

  “她是黑猫歌厅的台柱。”苏老儿告诉黄洛天。

  “黑猫?!”

  “黑猫会带给你厄运的,怕了?是不是?大男人?”

  “我没有洋迷信,我奇怪的是,为什么我到黑猫去没有见到你。”

  “你到黑猫做什么?找鼎鼎大名的黑玫瑰?”

  “你就是黑玫瑰?”

  “是呀,心儿黑,刺儿长,所以我是黑玫瑰。”

  “但是……”

  “但是,我是非常美丽的。”李小翠淡笑着接腔:“我知道的,所有男人的台词也都是一样的。”

  “你原籍那里,小姐?”

  “谁要你打听我的底细的?”

  “我……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奇?我身上没有奇迹的!”她一推炒面盘子立起身:“苏老,一共多少钱?”

  “我请客,好吗?”黄洛天说。

  “是的,你请客,你请我喝酒,你付酒钱。我付我自己的,我不欠负你什么。明天晚上到黑猫来,口袋装满些,要什么有什么的!”

  那扭摆着的胴体在巷子那边愈去愈远,雨还在下,卡嗒卡嗒的拖鞋声也愈低微,苏老儿摸摸胡子,说:“唷,这个小妞儿真是没办法。”

  黄洛天离开苏老儿食摊的时候十点半过了。“踏破铁鞋无觅处”,歌女黑玫瑰,李小翠,这就是穆立强告诉他的,他父亲的私生女儿?!回到穆家,穆立强室中的灯光还亮着,他敲敲门。里面答应了一声:“进来。”

  黄洛天深深地咽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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