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华严 > 灿星·灿星 | 上页 下页
六十一


  “今天,我今天告诉我母亲我要和你结婚,她才把这件事情以及你和二姨、三姨中间的事全都告诉我。”

  “那么你是为这个女孩子的事情不高兴?你二姨、三姨的事早就不是新鲜的新闻,对不对?你母亲早告诉你一大半,我自己也早向你坦白了一大半,对不对?”

  “对,我是为了那个女孩子的事十分不高兴!”

  “你又何苦来呢?吟月,那个女孩子干系我们什么呢?我名正言顺、结了婚生下来的两个聪明可爱的男孩子都可以为你的缘故舍弃,难道我会为了一个事实上跟我毫无关系的私生女儿而和你隔阂起来吗?”

  古吟月满脸通红:“那女孩子是个和你毫无关系的私生女儿?呃?”

  “是呀,我早要你三姨堕胎,就是说我早就打定主意不要那个婴儿,你三姨后来不知怎么的竟私自把它留下来──如果你得到的消息是真实的话。孩子留不留是她的事,我无从干涉,我和她既然没有婚姻的关系,那女孩对我也就是陌生人一样呀。”

  古吟月虎着脸孔,咬着下唇,从沙发上霍地立起身来。

  “你要上那儿去?”常宁凡紧张地问。

  “回去了,我和你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见面了!”

  “这是什么话?你看……”常宁凡慌忙从茶几上捧起一个锦缎盒子,打开来,说:“这是你母亲十分欣赏的玉如意,我当年放在她那儿当抵押品,为了她借给我那一笔钱,使我完成了《怒潮》那一部电影。现在我准备送给她,感谢她答应让你和我结婚的恩情。”

  古吟月嗤之以鼻的:“她才不会接受你这一支玉如意,你以为她稀罕这个吗?现在已经不是我母亲答应不答应你的问题了,现在是我不答应嫁给你!你听清楚了没有,常宁凡!”

  “什么?你说什么?”酒精与伤感使他失了心神,双臂圈拦着古吟月,把她拉回沙发里,向着她双膝跪下,脸孔埋藏在她的腿膝上,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古吟月大声地:“赶快站起来,常导演,这个女孩子不是你应该向她下跪的人,有朝一日你死了,如果她可以原谅你的话,便应该跪在你灵前向你三跪九叩,因为她就是你一直不想要的,你和池尚云所有的私生女儿!”

  “嗄?!什么?!古吟月你说什么?!”常宁凡惊慌万分的抬起头。

  古吟月一把推开了他,挣扎着从椅子中起来,抓着玉如意高高的举起向下就摔,清脆的响声中翠玉破裂,那常宁凡最心爱的无价之宝,在地面上碎成了好几段。她一面哭着一面跑离了大厅,常宁凡呼唤着她的名字,跟在后面追赶着。她跑得飞快的,顷刻间已下了楼,出了大门。

  “吟月!吟月!”

  古吟月登上了一辆停在「龙蟠」前面大广场上的豪华型轿车,驾驶的人是古恒强自己,一旁坐着的是池意云。古吟月进了前座关闭了车门,车子发动了,一个大转弯向下直驶着去。常宁凡奋力地继续在后面追赶着,一辆计程车在前面,这便急忙跳了上去,手指着前路,要司机开足马力追赶,直到古恒强的住处那最新型的大楼前面。

  电梯里出来,按了古家的门铃,常宁凡直冲向客厅,不一会儿,池意云出来,常宁凡喘息未停,双眼通红而润湿,沙哑的噪音问道:“古太太,吟月她……真是我的女儿吗?”

  池意云不说话,递给他一张当年古吟月的出生证明书。母亲的一栏写的是某某古太太,年龄则是十九岁,接生的医生姓名,当时古家在洛城近郊那幢房屋的地址,婴见出生的年月日时……一切的资料都和池尚云以及古吟月相吻合。事实上,何需任何证明,谁能伪造出这份关系呢?!

  常宁凡双手抱着头颅,沉落在沙发上面。好一会儿,泪流满面的举眼望着池意云:“古太太,我……我能再再和吟月见……缄一次面吗?”

  池意云缄默地把头摇了摇,常宁凡猛咬着下唇垂下眼皮,又是一串热泪滚下来。沙发上起立,欲言又止的双手一摊又放下来,摇摇头,行尸走肉般一步步的挪动着,离开了古恒强的家。

  §第三十七章

  这日,一个大消息传遍全岛,常宁凡自杀了。留下了一封遗书,刊登在一家报纸上,内文如下:

  我最亲爱、挚爱、心爱的女儿:

  当你看到我这一篇自白,我已经离开你很远很远了。结束了我一向对人间的一切忿恨,以及今日的一切荣誉和享受。希望也能结束我对许多人的伤害,只是,那些伤害早已造成,我不知道,以我轻微的一身,是否足够补偿那许多被我敲碎的心,我现在开始怀疑,我是否有那等价值?!

  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世,没有人知道我是一名不知父母是谁的弃儿。他们生下了我,把我包裹在一方白布包里,留下了一纸我的生辰八字,以及绣在我的衣服、裤子、帽子、袜子、毯子上若干小鹿、风铃、杯子、玫瑰、汤匙、桃子等等花样的记号。用的是红色、黄色和绿色的丝线。相信那是他们的语言,他们自己懂,没有别的人能够藉此得悉那些谜底。

  他们把我放在一家华厦的大门外,据说,所以选上那所在,是因为华厦既华,又是唯一大门外有盏明灯的地方。

  其时天昏地暗,细雨纷飞,那白色的小包裹搁置在门框旁,上有延伸出去尺余的碧瓦,可使婴儿免受雨水浸湿。他们想:是了,这必是我们寄儿的好所在。

  他们想必不是当地的人,否则当不至于不知道那是一家叫迎春院的一群什么样儿的人集居的窝巢。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现在我姑且管她叫阿娇。她名为老闻娘,都没有老板相伴。和她相依为命的是一群莺莺燕燕,野草闲花。这时候,她们开门纳客,撒网捕鱼。客人没一名,鱼儿没半尾,却发现我那一个弃包。

  “唷?这是什么呀!”一春吃了一惊。

  (我现在为她们一一重新命名,算她们十个吧:一春、二夏、三秋、四冬、五风、六花、七雪、八月、再加上两个:九姊和十妹。)

  “你管它什么嘛。”二夏说:“放在我们门前的,那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呀!”

  一春听了觉得有道理,二人携手即将进屋。

  这时命不该绝的我吼叫了起来。

  “唷,二夏,是个娃儿呀!”一春说着向我走近,俯身双手把我从地上拾了起来。

  “这般寒冷又是下雨的时刻,把娃娃丢弃在我们大门口,这对做父母的敢情缺德呀。”二夏说。

  “谁说他们不缺德,生了孩子给丢了,本来就是缺德的呀。”

  二人把我抱进屋里,一时秋、冬、风、花、雪、月和姊、妹全都围拢过来了。

  三秋习惯性的一手往我的裤挡地方一捞,一手掩鼻嘻嘻嘻地笑起来:“哟,还是个公的哩!”

  “公的?!”一春嚷着:“敢情好,我们姊妹晚上没捞着半个公的,这只小公为也鸡老天爷可怜见吧。”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