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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头一天问的都是琐琐碎碎的家务,诸如济尔哈朗的儿子避痘,乘努赛到福建打仗时,将他的院子隔断,改为厕所,以致臭气熏天;济尔哈朗的护卫祁他奈,喝醉了酒,要跟傅喇塔动武之类,及至到了第三天,问到顺治元年八月,奉迎皇帝入关进京时,情势急转直下了。

  原来六原告揭发济尔哈朗擅自变更车驾入关的序列,济尔哈朗所主的镶蓝旗,原定在后启行,一下子调到最前面,靠近御营;同时又将原归豪格指挥的正蓝旗,调到多铎所主的镶白旗之前。豪格其时被废为庶人,他的妻子自然亦不再有福晋的身分,可是济尔哈朗将她的车子,置于豫亲王多铎、英亲王阿济格的福晋之前。这一切说明了甚么?因而牵出图尔格等八人决定拥立肃王;以及济尔哈朗亦表同意的内幕。

  这是预先安排好的一出把戏;豪格“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为多尔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逮捕下狱。

  于是两案并议,皆论死罪;多尔衮先传处分济尔哈朗之旨:“郑亲王革去亲王爵,降为多罗郡王,罚银五千两。”再传处分豪格之旨:“如此处分,诚为不忍,不准行!”这也是预先授过意的,所以由多铎领衔,率诸王及御前大臣二次上奏,说“太祖长子,亦曾似此悖乱,置于国法。”多尔衮仍以为不可,交王大臣再议;豪格的死罪是免了,但却不能恢复自由,在西城找了一处属于宗人府的闲空官房,将他软禁起来,而且准许他的家人去探望。

  当然,为了防备意外,多尔衮要派人看守。这个人很难找,因为一方面固然要靠得住;但另一方面又必须是跟豪格相熟,且从无嫌隙的人。结果,细心挑选出两个人,一个叫阿济格尼堪,姓他他拉氏,他的父亲达音布,是太祖的偏裨之将,作战极勇,因而阵亡。阿济格尼堪亦颇有战功,“扬州十日”便是他当主将。此人隶属多尔衮的正白旗、新升都统,但因多次隶属豪格,所以派他去看守,不致于招惹反感。

  另外一个叫苏拜,姓瓜尔佳氏,亦是太祖的爱将。苏拜十五岁时便因随征蒙古立功,现任正白旗护军统领;豪格讨伐张献忠时,各旗皆派军助征,正白旗派的就是苏拜;在军中同仇敌忾,勇于援救友军,豪格对他颇有好感。

  这两个人奉派率领劲卒任看守之任时,曾奉有多尔衮的密谕,务必跟豪格接近,将他心里的想法挖出来。豪格当然也有戒心,尽力克制自己的脾气,不说一句怨怼的话。

  但幽系的日子,度日如年;尤其是他的儿子来看他时,眼泪汪汪,使得豪格心如刀绞——他有七个儿子,但最钟爱的是老四富绶,英俊聪明,而且极其孝顺。有一天带了他的三个弟弟来探望,逗留到晚,不忍回家;这是有干禁例的,阿济格尼堪跟苏拜,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们兄弟四人,连哄带骗地送了回去。

  豪格这一夜失眠,通宵拍桌打凳地长吁短叹;阿济格尼堪跟苏拜,不敢怠慢,轮流窥伺,怕他有甚么激烈的动作。

  这样折腾了一夜,到天色已明,豪格将他们两人唤了进去,只见桌上摆着从墙上挖下来的几块砖头,不知道他要干甚么?

  “你们跟摄政王去说,放我出去,万事皆休;如果不放我出去,下次我的儿子来了,”豪格指着砖头说:

  “我用这个打死他们。你们不要说我心狠,我舍不得我的儿子,让他们跟我一起到阴间。”

  阿济格尼堪与苏拜,深知豪格的性情,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顿时将脸都吓黄了。

  “王爷,王爷!”豪格虽已削爵,但阿济格尼堪对他仍用尊称,“你千万别存这种心思,摄政王迟早会放你的。”

  “要等到那一天?”

  两人面面相觑,无以为答;豪格便又开口,提出一个限期。

  “你们今天就跟摄政王去说,我等他三天。”

  * * *

  “他这样子胡闹,可怨不得我了。”多尔衮向阿济格尼堪及苏拜说:“你们先回去,我会让何洛会跟你们连络。”

  作为豪格死对头的何洛会,自召回京师以后,复又奉命驻防宣化府,而且复授为他早在八年前就当过的正黄旗满洲都统。由于豫亲王多铎辅政,无暇兼顾他所主那一旗的旗务,多尔衮便又将他调为镶白旗满洲都统,为多铎分劳;回京以后,仍然经常在摄政王府“行走”,凡是有关对付豪格的计谋,多尔衮多半会找他来密议。

  “豪格自速其死,留不得他了;不然会惹出极大的麻烦。你看,应该让他怎么死?”

  何洛会明白,当然不能出尔反尔,予以赐死的处分;不过暗算亦须遮人耳目,勒死了假装豪格自缢,是一个办法,但阿济格尼堪与苏拜便有看守不严的罪过,他们未见得甘心领罪,只要发怨言,便泄底蕴。看来让豪格怎么死,是个大大的难题。

  何洛会沉思了好一会,想起一个人可以请教;当时陈明多尔衮,次日回复,然后去拜访刑部侍郎党崇雅。

  此人是前明天启五年的进士,陕西宝鸡人,崇祯年间官至户部侍郎。李自成破京从贼;入清后又以天津总督骆养性的保荐,得任刑部侍郎。何洛会是想到刑部的刽子手很多,想问一问党崇雅,此辈是不是有甚么杀人可以不留痕迹的手法?

  “何公,这要问我的荐主;他是大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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