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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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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要抄本子,就别做饭了。从明天起,是另外派人来呢,还是让你二婶做好了饭菜送来?” “送来?”王英一面掌杓,一面答说,“饭菜做好了送来,都凉了。往后一天比一天冷,可怎么吃啊?” “那就另外找人来做饭。” “算了!徐老爷脾气很随和,吃东西可是很挑剔的,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嘴上又不说,得看他的脸色才知道。”玉英又说,“反正抄本子是下午的事,我一个人对付得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把你二婶使唤的四妞儿拨过来,帮你打杂。” “四妞儿会溺炕。”玉英略停一下说,“二叔,您老不用费心了,我真的忙不过来,再跟你商量。” “好吧!”王狗子说,“等这回事情完了,我替你打一对金镯子。” “唷,二叔,唱这么一场戏,你就能替我打金镯子,莫非真的能发财了?” “不错。只要这场戏唱好了,我就能发财。不但发财,而且名利双收。”王狗子说,“你看着吧,庄亲王府这场堂会,唱砸了万事皆休;唱好了咱们有得忙呢。” 要怎样才能唱好呢?根本在乎本子。转念到此,玉英自觉也有一份责任,不由得就想到要怎么样使得洪升与徐灵昭起居适意、心情愉快,有多少才情都能发挥出来,将本子写得尽善尽美。 “我走了。”王狗子说,“你可也别太逞强,忙不过来老实跟我说,别耽误了大事。” 听这话,玉英不免反感。“你放心!”她说,“耽误不了。” 话虽如此,心里却深深警惕。午饭以后,本可小睡一回,但只为有“耽误”二字在心里,躺在炕上,不能闭眼,便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到北屋来开始抄本子。 “怎么?”洪升问道,“你不是要睡个午觉吗?” “心里有事,睡不着。” “喔,”洪升关切地问,“什么事?” “不就是抄本子吗?” “那得到南屋。清稿在徐老爷那里。” “好!我到南屋去。” 到了南屋,由徐灵昭那里取到清稿,玉英仍回北屋来抄。但有些地方是徐灵昭改过的,看不明白,要回南屋去问。这样来来回回地走,连洪升都觉得累,便说:“你还是到南屋去抄吧。” “我怕打搅了徐老爷。” “不会的。” “不!”玉英固执地,“我还是在这儿抄,在南屋静不下心来。” “为什么?” “我怕打搅了徐老爷,就静不下心来了。” “莫非你就不怕打搅我?” “洪老爷是自己人嘛!”玉英甜甜地一笑。 洪升心头一劝,绮思微荡,也报以一笑。“好吧,”他说,“你就在这儿抄。” “在这儿抄,还有一个好处,有不认得的字,随时可以问。” 从这以后,果然就常来问了。问字时不是站在对面,而是站在洪升身后,指点之际,少不得将身子俯下来,有时发丝飘拂,真成了“耳鬓厮磨”,使得洪升颊上痒痒地,别有一种感受。 “什么叫‘爪牙送办’?”玉英指着稿本上问。 洪升一看,是第十七出《合围》。安禄山的唱词是:“统貔貅雄镇边关,双眸觑破番和汉,掌儿中握定江山,先把这四周围爪牙迭办”。便即答道:“不是‘送’办,是‘迭’办。迭办是布置之意。安禄山当范阳节度使,手下原有三十二路将官,番汉并用。他不信汉人,奏请一概俱用番将,将爪牙布置好了,这就是‘爪牙迭办’。” “这里呢?”玉英一路指一路念,“‘急迸格邦’、‘滴溜扑碌’、‘咭咤克擦’,念在嘴里,多别扭啊!” “念起来别扭,唱起来就好听了。”洪升说道,“这都是番将打猎,形容他们耍弄兵器的声音。” “等我来唱唱看。” “好!”洪升说道,“等我请徐老爷来替你吹笛子。” “不、不!还不能上笛子唱。”玉英说道,“我先哼一哼!” “也好!” 于是洪升为她用手在案上拍板,玉英小声地哼着那曲“越调胡拨四犯”,唱到“这一员急迸格邦的弓开月满;那一员滴溜扑碌的锤落星寒;这一员咭咤克擦的枪风闪烁;那一员悉力飒剌的剑雨澎滩”,自觉果然好听,便越唱越高了。 “唱得好!”窗外突然有人,“能快一点更好。” 这人自然是徐灵昭,他在窗外已经听了好一会。“徐老爷,”玉英急忙端了凳子过来,“请坐!” “昉思,”徐灵昭说,“确是要唱过了,才能定稿。刚才我听玉英唱这支曲,觉得有的地方还要加一两个衬字,腔调才圆满。” “不错,我有同感。”洪升答说,“‘这一员’之下,就少一个衬字。” 加衬字不难,但须加得是地方,而又非上口不能细辨何处应加、何处应减。因而徐灵昭提议,每一出的“板式”注好之后,由玉英试唱一遍。 “有的调子我不会。” “那不要紧,洪老爷、我,都可以教你。” “那敢情好!”玉英很高兴地说,“我的嗓子不如老师好。有人要问我,你的曲子谁教的,我提出你们两位大名士来,不是很露脸吗?” 话虽如此,她请教的却只是洪升,很难得去问徐灵昭。 *** “李大少爷来了。”玉英向徐灵昭说了这一句,高高地将帘子打起,容李孚青入内,然后去张罗茶烟。 “好一阵不见了。”徐灵昭问说,“在忙些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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