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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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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由平卤伯江彬扈从,皇帝悄悄出了东安门,转道往北,事先毫无任何表示,不过有些消息灵通的官员,还是天不亮就赶到东安门恭送。皇帝拿马鞭亲自点了一下,一共五十二个人,传旨各赐宫女一人。 转马向北,出德胜门,直奔居庸关,这一次皇帝乖觉了,不再在昌平逗留,免得为梁储等人赶来噜嗦;当然,也仍旧要关照谷大用守关,不许放走任何京官。 到了宣化,随即转往大同。大同巡抚名叫胡瓒,谒见皇帝,第一句话便说:“沙漠之地,不可久留。请皇上立刻回驾。”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向皇帝说过话,所以皇帝反倒笑了,不由得反问一句:“我不回去呢?” “臣死在陛下面前。” 皇帝大出意外,也有些不信,便即问道:“莫非你身上藏着刀?” “身挟凶器见驾,法所不许。臣决不敢!” “那么,你怎么死法呢?” “古人怀忠力谏,触柱而死。”胡瓒答说:“君子爱君不爱其身,死法多得很。”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纸包,抖开其中的药末便往嘴里吞。 皇帝大惊,急忙下了御座,亲自去夺纸包,药末红色,是有名的剧毒“鹤顶红”,沾在皇帝手上,亦有危险。左右太监便用金盆打了水来,将皇帝的手按在盆中,洗了半天。 朱宁对胡瓒大为不满,“你这位都老爷,怎么搞的?”他沉着脸责备,“皇帝亲自巡边,是为生民社稷,你怎么弄这一套死谏的把戏?好像皇上有什么缺失似的。真是岂有此理!” “巡边是本兵之事,万乘之尊,岂可轻蹈险地?” 所谓“本兵”是兵部尚书的专称,皇帝就连自称“镇国公巡边”,亦是侵夺了兵部尚书的职权,名不正则言不顺,朱宁有些说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皇帝走来挥挥手向胡瓒说道:“你先下去,我马上有后命。” “是!”胡瓒答说:“臣心已明,臣志已决。伏愿皇上纳臣愚谏。”说罢,磕头辞出。 “这个人很绝!别惹他了。”皇帝说道:“我想看看山海关去!” * * * 出偏头关渡河到了榆林,皇帝突然有了看章奏的兴致。平日章奏送至“行在”,都由江彬处理,他倒并无谋反之心,无非想固宠弄权,所以那些章奏只是积压着不理,并不像刘瑾那样,借此机会,矫诏自便,密密布置羽翼,因此,皇帝要看章奏,取来就是。 虽说取来就是,但亦经过选择,第一、积压得太久的奏疏,不便拿给皇帝看,第二、大多是江西巡抚孙楼的奏章,而内容却多牵涉到宁王宸濠。这是有算计的,江彬深知朱宁通过教坊司臧贤的关系,与宸濠勾结甚密,特意揭他一揭,也是种打击的手段。 可是,皇帝却并不能了解孙隧的奏疏,意在言外,因为有朱宁替宸濠说好话,掩饰了宸濠的反迹。有一道奏疏说:在鄱阳湖拿获了一个大盗,下在狱中,竟被劫走。事后传闻,大盗匿藏在王府中,不便搜捕追究,唯有自请处分。 这是很明白的一件事,王府仗势匿藏了盗犯,地方官既不能入府搜索,又不便上奏指明,只好出此“自请处分”之一计,希望皇帝看出其中别有隐情,降旨彻查。可是皇帝并不怀疑宸濠有何不法的举动,既是“诈称”,就算诈称,自请处分一节,照例发交内阁奏议,暂时不愿作任何处置。 第二道奏疏,亦是孙隧所上,乃是根据南昌的秀才公禀,保举宁王宸濠“孝行可风”。原来宸濠的父亲,亦很不安分,被革去爵位,改由他的儿子宸濠承袭。闲居多年,一命呜呼;宸濠大办丧事,做足了一副孝子的姿态,借以沽名钓誉;事后又收买了一批无德文人,联名具禀,说宁王宸濠如何纯孝,请官府具奏保举。亲藩的孝行,要由百姓出头来说明,并作保举,这就像皇帝自称镇国公一样,是个笑话;但孙隧觉得这样做法,有安抚宸濠的作用,至少可以让他的造反的心,不是那么急切。所以,虽是笑话,仍旧一本正经地具奏上闻。 不想,皇帝却看出了其中的不通之处,便向左右问道:“百官如果贤能,‘孝行可见’,应该升他的官;宁王贤,说要‘保举’,我不懂他们保举什么?保举他做皇帝吗?” 陪侍在御前的,正是当年与杨一清定计诛刘瑾的张永,他亦久知朱宁与宸濠有勾结,颇以为忧,只是深知皇帝的性情,怕话说不进去,让朱宁知道了,反而坏事。如今看样子是有些觉悟了,但还不能让他拿出大魄力来;而且剪除宸濠,不比搜捕刘瑾那样容易,时机未到,布置未周,不可轻举妄动,所以只说了句:“宁王最近行事,颇有乖张之处;请万岁爷识于心,静以观变。” “在这里怎么观得出变?”皇帝突然心动,“不如我亲自到江南去走一趟。” 于是即刻传旨,启驾回京——到京是正德十四年二月,每天在豹房与江彬及朱宁计议,江南有哪些地方可玩,应该怎么走法,要准备些什么?商量停当,在三月里下了一道手谕给内阁,道是:“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朱寿南巡,将登岱山宗,历徐扬,至南京,临苏浙,浮江汉,祠武当,通观中原。着即下敕!” 这大致是当年秦始皇东巡所走的路线;而“遍观中原”四字中,还包括许多地方。这一下且不说天下骚动,百姓遭殃;更怕宸濠中途设下埋伏,劫持皇帝,下诏让位;甚至索性篡弑,如当年燕王起兵,力夺天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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