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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及至“奸夫”被困,现身告饶,戏完灯明,方始发现一左一右,陪侍着一姊一妹。丹凤穿的是一件大红丝夹袄,下面一条绣花白练裙;白凤穿的是鹅黄缎子夹袄,下着一条玄色绣彩蝶的绸裙,并皆浓妆艳抹,珠翠满头,一点都看不出跑江湖的风尘之色。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来的?”

  “奏禀万岁爷,来了有一会了。”丹凤答说,“只为万岁爷正看得出神,不敢惊动。”

  “喔,你们也看了过锦。”皇帝执着白凤的手问:“好看不好看?”

  白凤倒真的还是姑娘,奔走风尘,这些玩意不曾看过也听过,并不觉得看不下去,但一问到可就害羞了,满脸飞红地低声答说:“小女子看不懂。”

  “你看不懂,你姊姊一定看得懂!”说罢,皇帝哈哈大笑。

  于是朱宁趋近说道:“万岁爷请移驾,另备得有宵夜的酒。”

  “好,奸!”皇帝随即起身。

  双凤姊妹当然陪同一起。由朱宁引路,在前后宫灯照耀之下,一直往里走,走到第三进才是临时的“寝殿”。

  这一进房子是五门关,三明两暗,活络隔扇可以通过,皇帝向来的习惯,醉后随处便卧,所以将东西两大间打通,安一张镶牙红的大床,中间摆一张大理石面子的紫檀圆桌,陈设着酒青,椅子只有一张,便是御座。不过这张椅子是所谓“大帝椅”,尺寸特殊人,皇帝居中坐下,左右还绰绰有余,正好让双凤陪坐。

  左拥右抱,酒到杯干,皇帝意兴到了最好的时候,朱宁却大为担心,因为每每酒到半酣,皇帝会想出各种花样来玩,这些玩意,有文静的,有很费事的,譬如踢鞠、踢球、驰马、角抵之类。如果在宫里,人多地方大,总还能想出应付的办法,如今微行在外,又是深夜,什么都不凑手,倘或想出一个花样来而办不到,不但折尽了这晚上的种种好处,还怕他中怀不悦,这一夜就很难安宁了。

  幸好,丹凤的那张嘴很伶俐,见闻又广,谈谈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很可以为皇帝下酒。到得三更时分,皇帝醉眼迷离,身子都坐不直了,朱宁却放了心,亲自进来招呼,命双凤左右搀扶,扶上大床,安置已毕,才将双凤招呼到一边,有番话说。

  “白凤,你没事,可以走了。丹凤,你可要好好伺候万岁爷!”

  听得这话,妹妹俩的表情不同。妹妹如逢大赦,面有喜色,丹凤微皱双眉,心存疑虑,低着头问。“我可不知道怎么伺候?”

  “容易得很。”朱宁答说:“万岁爷怎么说,你怎么听就是。”

  “朱老爷,”丹凤手抚着胸说,“我真有点怕。”

  “怕什么?万岁爷不会要你的命,也不会打你骂你。”朱宁正一正脸色,“丹凤,你也不必黄熟梅子卖青!把你在钢丝上的腰腿功夫使出来,就能把万岁爷伺候得舒舒服服,到明天准有你好处。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别人烧香拜佛都求不到,你居然还不大愿意,这是哪儿说起!”

  “我,”丹凤急忙辩白,“我可没有说不愿意。”

  “愿意最好。”

  接着,朱宁细细交代,皇帝醒来,该如何照料起居。他说一句,她应一句,显然很用心的样子。然后又嘱咐职称叫做“煖殿”的近侍小太监,轮班“坐更”,细听招呼,不得大意,方始离去。

  到得前面,马大隆还在等候消息,朱宁笑容满面地道劳,表示这趟皇差办得很好,都是马大隆的功劳。又说,皇帝大概明天午后才会启驾到苏州,请马大隆回家休息,有事明天上午再说。

  此外又料理了一些都得在这晚上安排好的杂务,不觉已到四更,朱宁到这时才伸个懒腰,叹口气说:“总算可以息一息了!”

  解衣上床,睡得正沉时,发觉有人在推他,睁开倦涩的双眼,只见残焰犹明,窗无曙色,估量也不过五更时分,便隔着帐子问道:“谁啊?”

  “王石头。”

  这是“煖殿”坐更的一个小太监,朱宁又问:“什么事?”

  “万岁爷宣召,立等见面。”

  听这一说,朱宁残余的睡意随即一扫而空,一面急急起身掀帐,一面问道:“怎么回事?”

  “丹凤伺候得不中意。”王石头帮着他穿靴着袍,同时陈述所闻所见——

  他是四更接的班,其时皇帝的酒已经醒了,索茶、索水果,都是丹凤照应。王石头因为未奉呼唤,不敢入内,只在窗底下侧耳静听。

  先是调笑,丹凤边笑边喘,而且有倒在床上挣扎的声音,王石头知道,皇帝爱呵人的痒,这是丹凤在躲避的声音。

  不一会声息渐低,而衣衫悉索,隐约可闻,是宽衣解带,携手上床的光景。王石头心想:这下大事完矣,可以打个盹了。闭上眼刚刚有些睡意,只听里面皇帝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你把衣服穿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王石头大为惊疑,屏声息气,将耳朵贴在板壁,却以语声低微,莫明究竟,只听出丹凤是深感委屈的声音。

  “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万岁爷在里面叫了,进去只吩咐宣召你老,催得很急。”

  “那么,”朱宁问道:“丹凤是怎么个样子呢?”

  “哭丧着脸,站在旁边。”

  “糟了!”朱宁顿足,“必是万岁爷还没有出火!这会儿哪里找合意的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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