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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喏,在这里!”张一义将黄单子取了出来,同时作了一番说明。

  “好!你关照厨房赶快预备。我上去请了旨,回来跟你接头,你在廊上等我。”

  于是李和持着单子,转交朱宁,朱宁一看,上面写的是:“进奉杂戏一堂,恭请宸赏。臣仓场侍郎张一义恭进。计开:猴戏、过锦、口技、上绳。”

  看完单子,朱宁不由皱眉,“没有什么了不起嘛!”他说。

  李和受了张一义五百两银子的好处,而且听他作过解释,确有妙处,因而便帮衬着说:“看单子看不出来的,玩意很不错,包管万岁爷会哈哈大笑。而且,大多是带‘荤’的。”

  “带‘荤’的?”

  “是。”李和又指着单子低声说道:“上绳的两个妞,一个十七、一个十八,长得都不错。”

  朱宁想了一下,深深点头:“我倒小看这个官儿了,看起来花过心思,很懂窍门。”

  这时马大隆早已带着那班跑江湖卖艺的,赶到吴家大院,先请朱宁检视。他格处注意的是猴戏与上绳。怕猴子撒野,也怕上绳的女子颜色平庸,不料一看之下,大感意外,人畜都出色异常。

  于是,仔细商量演出的次序,马大隆问道:“皇上是一面传膳,一面观赏,还是膳罢进奉?”

  “一面传膳,一面看。”

  “既如此,先看猴戏,次听口技。”马大隆说,“这两个节目,拿出来就是,上绳要搭架子,得有些时候。看完绳技,再看‘瞎子捉奸’,哈哈一笑,替皇上消食。再说,‘过锦’必得天全黑了来看才够味。”

  朱宁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朱宁问道:“马先生贵处哪里?”

  “不敢!”马大隆谦恭地答说:“敝处江都。”

  “原来是扬州!自古繁华之地,好地方。”朱宁又说:“马先生可别走!回头我们聊聊。”

  “是,是!大隆待命。”

  * * *

  虽说是江湖上常见的玩艺,却确有与众不同之处。平常的猴戏,无非猴子骑车、骑狗,这档戏却全是猴子,大小一共四只,翻跟斗、叠罗汉,花样甚多,最妙的是双演“过招”,打的是“太祖洪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极少露出毛手毛脚的猴相。收招的时候,恰好双双朝北,跪下磕头。

  皇帝大为高兴,道一句:“放赏!”只见两名小太监抬起一个小箩筐,使劲往外一兜;箩筐里尽是簇新的制钱,“哗啦啦”一声,撒得满地;这面撒完那面撒,热闹非凡。

  猴戏既完,暂闭厅门;大天井里开始搭上绳的架子。这时膳桌侧面,已拉起一道锦幕,幕中出来一个老者,干瘪瘦小,貌不惊人,穿一件海青,戴一顶方巾,是儒士打扮。走上前来,将手中折扇,塞入袖中,尘扬舞蹈地拜了下去,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草野微臣明万年叩见圣驾: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听这个名字,皇帝便是一喜,灵机一动,笑着说道:“你的名字,可以打一个人的名字。你们猜!”

  这怎么猜得着?明万年磕头说道:“高明难测。”

  “你们谁猜得着?有赏!”

  左右相觑面相;一下子局面变僵了。朱宁非常着急,正想设法化解,只听窗外有个娇憨声音嚷道:“没有什么难猜,朱寿!”

  小儿女娇娓的笑语,日常随处可闻,了无足奇,而此时此地,却如睛天霹雳,无不吃惊。而所惊的原因不同,程度亦有深浅之分。

  首先是皇帝,不过猝不及防,微微一惊,其次是明万年,心想圣驾在此,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竟有这样不懂事的女孩,胡闯乱语,皇帝一生气,那还得了?而最惊慌的自然是大小太监,除却怕惊了圣驾以外,更因为那女孩胆敢直呼御名,是从来所无的“大不敬”!这是个不得了的罪名。

  皇帝御名厚照,而朱寿既是皇帝自号,当然也是御名。

  可是以为皇帝会觉得“大不敬”,却是杞人忧天,相反地,紧接着微惊而来的,是满面笑容——大明万年,则朱家天子长寿,这个谜竟让一个小女孩揭破,岂不可喜?

  这时已有几个太监奔了出去,皇帝怕他们是去抓那女孩,便即喝道:“站住!你们要去干什么?”

  “奴才出去看看,是什么人敢这样大胆?”

  “不用看了!你没有听见声音?一个很聪明的小女孩,别吓着了人家。”

  朱宁很见机,立即接口说道:“听见了没有?别吓着人家,悄悄儿去打听一下,那女孩是哪里来的。”

  暂时了结这个意外的小小波折,皇帝接着问明万年:“什么叫口技?”

  “一闻其声,如见其人。”

  “喔,是学人说话?”

  “是!”明万年答说:“如见其人,如见其情,凡有声音都要学。”

  “这么说,你是无所不能?”

  “圣天子庇护化育,虽下愚之资,亦为有用之才。”

  “莫说这些题外之话。”皇帝最讨厌这些头巾气极重的言语,“你说,你先玩点什么有趣的。”

  “微臣试写一幅阳春烟是,为皇上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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