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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这是何等悖逆的话!刘瑾当然要有表示,喝一声:“胡说八道!”可是脸色就像黄梅天气那样,看着阴霾密布,倏忽之间,云层里就透出金色光芒来了。

  朱宁原是一句戏言,见此光景,心中一惊,暗暗警惕,一时间竟忘了说话了。

  刘瑾只当他受了呵斥,不敢作声;少不得略假词色,“要人、要钱、要东西,算不了什么!”他说,“倘或出点什么乱子,可小心我剥你的皮。”

  “不会、不会、决不会!”朱宁陪个笑,退后两步,一溜烟走了。

  到得玄武门外,奉召上来护驾的锦衣卫官兵,东厂番役,以及五千营的骑兵,总计五百多人,都已到齐,此外是各类执事太监,亦将近上百都在待命。一见朱宁赶到,纷纷前来请示。朱宁虽未带过兵,仗着聪明,部署居然暗合兵法,先派一个得力的助手,率领东厂番役往通州去打前站,又指定五千营的骑兵,一半殿后、一半来回巡逻,以备接应。留下锦衣卫专门护驾前行。这样分派妥贴,方始到宝和店奏请启驾。

  “今天只能到通州?”皇帝问。

  “是!今天晚上驻驾张家湾。”

  “有什么好玩的?”

  “有!有!”朱宁诡秘地笑着,“奴才先卖一个关子。”

  其实朱宁还不知道有什么新鲜把戏可以为皇帝消遣长夜。所谓“卖个关于”其实是虚晃一枪,他心里在想,张家湾是运河的终点,漕粮存储之地,南来北往的大码头,无奇不有,到那里再为皇帝找“好玩”的花样,也还不迟。

  * * *

  打前站的太监名叫李和,受命于仓卒之际,要在短短的两三个时辰之内,准备“行宫”与御膳,以及六七百人的食宿等事宜,可不是一件好应付的差使。不过,李和胸有成竹,并不慌张。

  催驾到了张家湾,直奔仓场侍郎衙门——专管京仓的户部侍郎,名为仓场侍郎,长驻张家湾。

  这是个有名的肥缺,李和早就打好了主意,就要着落在这个官儿身上,承办这趟棘手的差使。

  “赶快通报张侍郎,接旨!”

  门上一听“接旨”二字,不敢怠慢,转身往签押房直奔。仓场侍郎张一义得报,不免诧异。“怎会有圣旨下给我?”他说,“向来有上谕都是户部转来的。”

  “不会错误!领头的太监,还带着好些‘白靴校尉’。”

  一听有东厂的“白靴校尉”,张一义魂飞天外,说一声:“我命休矣!罢!罢!摆起香案来!”

  香案在大堂摆好了,张一义却久不露面,原来他以为贪污事泄,白靴校尉是奉旨来逮捕的,所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还在与妻儿诀别。越说越伤心,亦越舍不得分离,这一下,在大堂上的李和可等得不耐烦了。

  “怎么回事?”他大声问道:“快出来啊!误了皇差,他那顶纱帽还要不要?”

  门上一听这话,又惊又喜,急急奔到上房;也顾不得男仆不准进入主妇卧室的规矩,掀开门帘便喊:“老爷、老爷,不是来抓人!是要办皇差。”

  “办皇差?”

  “是的!办皇差。那位李公公发话了,误了皇差要丢纱帽,请老爷马上出去吧!”

  “好!好!”张一义抹一抹涕泪,撩起红袍下摆,三脚两步,奔向大厅。

  “我叫李和,奉旨来打前站。张大人,请你听清楚了。”李和放慢了声音说:“皇上已经出京,今晚上驻驾通州,你赶快预备。随行护驾的,大概有七百个人,四百匹马,扰你一宿两餐,明天早饭以后就走。”

  “这、这,不太局促了吗?”张一义结结巴巴地说,“而且事先毫无消息,以万乘之尊,怎么就随随便便出京了呢?”

  “那可不知道。”李和冷冷地答说,“好在皇上天黑以前就会到,你当面问皇上好了。”

  一听话风不妙,张一义赶紧陪个笑脸,“李公公,不是我好管闲事。”他说,“实在是有点措手不及,倘有不周之处,务必请李公公在皇上面前,奏明苦衷,多多包涵。”

  “这还像句话。时候不早了,你赶快预备去吧!我就在这里坐等。”

  “是!”张一义颇有茫然之感,定一定神问道:“请教李公公,该怎么预备?”

  “我哪知道怎么预备?反正只要皇上不发脾气,护驾的人不闹事,你的差使就算通过了。”

  话外有话,李和是在警告,皇帝会发脾气,随从会闹事。张一义忽然心思灵活了,“来,来!”他挽着李和的手说,“请后堂待茶。”

  一面说,一面向贴身听差,揸开五指,悄悄伸一伸手。到得后堂,刚刚落座,那听差便用一个朱红漆盘,托着十锭出炉未曾用过,精光闪亮,还系着红绿丝线的大元宝,走到主人身边待命。

  “李公公,小意思。”张一义亲自将一盘元宝放在李和面前,“请大家买杯酒喝。”

  李和见钱眼开,随即笑嘻嘻地说:“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张大人,自己人,有话好说。”

  “是,是!原要请教。”张一义说,“皇差我还没有办过,时间又这么局促,一切要请李公公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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