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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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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漫山遍野的契丹兵,将杨家父子冲成两截,团团围住。耶律斜轸策马上岗,综观全局,用一面紫色旗指挥进止,任凭杨家父子勇迈绝伦,只是死缠不放,滚到东、滚到西,杀了个把时辰,死的人也不少,只是无法取胜。 然而耶律斜轸并不担心,人是血肉之躯,只要缠斗下去,杨家父子不能脱困,便有筋疲力竭,束手受缚之时。同时他又在想:如能生擒杨家父子,不独对宋军是绝大的打击,在自己部下是绝大的鼓舞;而且劝令投降,收为国用,更有绝大的关系。 当然,他也有英雄相遇,惺惺相惜的意思,因而分遣左右驰到阵中传令:“千万不可伤及杨无敌父子,如能活捉,膺千金之赏。倘或误伤,军法从事。” 这一下,契丹兵越发逼迫得紧了,但只是包围,等杨家父子冲过来时,尽力招架,却不敢施用乱箭。杨业心知敌人的用意,乐得暂且歇息,静待后援。 援军是他昨夜突袭之前,就已部署好的接应之师。这两支兵,一支由杨延昭率领,一支却是一员老将所带——此人名叫王贵,并州太原人,行伍出身,当到淄州刺史。这次伐辽,调集各路人马,王贵被分拨到潘美部下,但他佩服杨业,自愿改隶。今年已经七十三,比杨业还大四岁,但执礼极恭,作战亦非常得力。 这两支人马,一左一右,同时杀到。耶律斜轸得报,急急传令,分兵抵御。这一来,阵脚便就松动了。杨业平生大小数百战,甚么阵仗都见过,见此光景,便知援军已到,而此时正就是重围之中,唯一可乘之机,因而下令突围。 其时在陈家谷的潘美与王侁,已经领兵守候了一夜。照道理说,如果杨业吃了败仗,乘机诱引敌军深入,就应该先有探报,以便早作准备;那知整夜过去,消息沉沉。王侁有些沉不住气了。 王侁与潘美分任左右翼,陈兵谷口东西;为了消息不明,他特地带着亲兵到陈家谷口西面去看潘美,商议进止。 “到底是胜是败,总要有个确实消息才好。”王侁焦急地说,“这样心里七上八下,实在不是滋味。” “你稍安毋躁。”潘美答道:“杨老将临走之前,说得清清楚楚,他引敌到此,我们伏兵夹击。只等着就是。” “不然。”王侁大摇其头,“我们不要上他的当!” “上当?”潘美愕然,“他会给我们上甚么当”? “杨业号称无敌,现在让我们一逼,逼出阵去,有道是困兽犹斗,何况是他这样的老将,自然拚了命往前攻。他是看看反正不打不行了,不如大大地打他一个胜仗,却又怕我们分他的功,有意这样说法,让我们在这里痴等。我们不能上他的当。” “这话?”潘美有些动摇,“倒也有些道理。” “自然有道理。”王侁自己为自己鼓起了一阵没来由的信心,“降将多不可靠。再说,世上哪里有自己吃败仗,拿自家性命去替别人换取立功机会的人?这样的人,岂不变成了圣人?” 潘美更将信将疑了,“然则,”他说,“计将安出?” “我们不上他的当,赶上去一起打。有功大家有,不能让他一个人独得。” “这要考虑。万一他真的引兵到了,怎么办?我看,得要慎重。” 王侁想了一会说:“好!我也赞成慎重。如果他引兵而来,这时候已经入谷,我派人到托逻台去探望。” 托逻台又名多罗台,是翠峰山两面的一处峰。峰峦不高,独占地形之胜,陈家谷中的情况,能够一目了然。当时派遣亲信,飞骑察看。不久回报,谷中毫无动静。 “潘公!我的话不假吧!”王侁理直气壮地说,“赶快向东进兵吧!” 潘美踌躇不决,好久好久才说:“不!这时候不是争功的时候,我们应遵照约定,守在陈家谷口。” 王侁微微冷笑,答非所问地说:“潘公,我可尽过忠告了!” 这句话包含着两层意思,一是忠告潘美将来不要后悔;再是表示他要独行其是了。 然而潘美却一时想不透,只在思索杨业何以没有探报;同时左思右想在考量杨业究有几许胜算?等警觉得王侁可能已经擅自行动,方始如梦方醒,急急派人飞骑到谷口东西探视究竟。果不其然,王侁已经距离防区,领着所部人马,快马加鞭地往东趱行,打算着去分杨业杀耶律斜轸的功劳了。 这一下搞得潘美心里七上八下,大有进退失据之势。朝好处去想,杨业与王侁建功,自己向隅,患得患失,坐立不安;朝坏处去想,杨业败回,引敌到此,本来左右翼夹击,可以退敌,现在左翼已失,只有右翼拦挡,就像堤防有了缺口一样,必成溃决,自己岂不是白白葬送在里面? 本来坏处亦可变成好处,现在王侁一抽身,坏处就坏定了。这样想着,潘美得了一个计较,立即传令,全军后撤十里,直到交河北岸暂驻;同时分别遣派得力探子,往陈家谷内及东面益州边界去打探消息。 *** 由于杨延昭和王贵的两支援兵一到,杨业掌握最适切的时机,趁契丹兵铁桶样围住的阵脚稍一松动之时,身先士卒,领着劲骑奋力冲杀,终于冲出一道缺口。千军万马,纵横混乱之中,由外向里攻的杨延昭,望着帅旗,杀开一条血路,终于父子兄弟在刀光箭雨中聚首了。 震天的吶喊厮杀声中,彼此连交谈的声音都不容易听到,自然不可能从容商议。杨延昭在马上高声喊道:“大哥,你快向北杀进去,引开一支敌军,等我保护爹爹进谷。” “不行,你是生力军,你将敌军引开去,还是我保护爹爹进谷。” “不,不!大哥——” “怎么这等婆婆妈妈地!”杨延玉大声喝道:“休得误了大事,快走,迎上东北来的一彪人马!” 杨延昭还要与延玉争那保父的重任,而杨延玉却已不由分说,一箭射到他马头前面。座骑受惊,掉转头去,杨延昭手执枪尖,轻轻往外一撩,枪杆甩在马屁股上,立时直冲,正好迎上东北来的一队契丹兵。 于是杨业由杨延玉保护着,引敌入谷,且战且走,亦走亦停;略略检点部下人马,损伤倒还不多。 入谷追赶杨家军的是耶律斜轸的先锋耶律奚底,他谨守着耶律斜轸的告诫:对杨家父子,绝不可轻忽。因此追得甚紧,却不敢短兵相接,只是三道并进——谷路以外,另遣善走的步卒,由山路两面,夹护而行;遇到有利的位置,居高临下,施放乱箭,颇收效果,宋军死伤渐渐地增加了。 就这样苦苦纠缠,杀一阵,败一阵,自午间到日暮,看看已至陈家谷口,杨业传令,只看他的座骑放开辔头,大家就都跟着奔跑,早早脱出陈家谷口,集结待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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