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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慢慢儿,慢慢儿,慢到什么时候?退一步!退一步!退到哪里为止?”

  张学良不作声,好半晌才说:“你心里的不痛快,我知道了,其实,我心里也很难过。你且先到日本散散心,有话等你回来再说。”

  原来这年日本陆军举行规模庞大的军事演习,邀请中国方面有地位的军官参观,郭松龄亦是受邀者之一,张学良所说的“到日本散散心”便是指这回事。

  奉军源源入关,自山海关经天津沿津浦线,至浦口;过江再沿沪宁线布防,到处都是“扁脑勺”的东北老乡。张作霖成了头号军阀,所部光是陆军就编了二十个师,此外还有独立的两个骑兵旅、两个炮兵旅、一个工兵团、一个辎重团,以及空军与海军。精锐当然是驻扎在京奉线的六个师及骑兵、炮兵各两旅,特设京榆驻军司令部,张学良为司令、郭松龄为副司令,照例郭松龄当家。

  在江苏归杨宇霆指挥的有第八、第二十两师,二十师师长邢士廉,上海戒严司令,取代了张允明。奉军这种态势,对在浙江的孙传芳自然构成极大的威胁,派他的两员大将,第二师师长卢香亭进驻长兴;第四师师长谢鸿勋进驻松江,分防京沪两方面的奉军。

  杨宇霆开府江宁,颐指气使,完全是前清两江总督的气派,加以奉军的纪律极坏,因此江苏的巨绅,对他都是敬鬼神而远之。相反地,孙传芳在杭州,却是一副羊叔子轻裘缓带的儒将作风,开来大发考古的雅兴,广宴宾客,行失传数百年的“投壶之礼”;他笃信佛教,将到京的西藏活佛班禅额尔德尼请到杭州主持法会,以致远道到京,预备参谒活佛的数万蒙古人扑了个空,衣单食缺,又无住处,极其狼狈,只好由国务总理任上下来以后、一直在北京主持慈善事业的熊希龄出面,募款救济,造成了极大的社会新闻,而孙传芳的名气亦由于这条新闻而远达华北了。

  江苏人对孙传芳的印象一直不坏,如今由于奉军的为祸地方,杨宇霆的狂妄自大,所以一班巨绅如南通的张季直、苏州的张一囗、泰州的韩紫石。去逛西湖,必访孙传芳,抵掌倾谈,每每流露出支持孙传芳驱逐奉军的意向。

  孙传芳看看时机已成熟;部下的五个师、一个独立旅,兵强马壮、足堪一战,于是秘密部署,借“太湖秋操”为名,对奉军发动了全面突击。

  首先动手的是李宝章,他的第九师,本是孙传芳的一个卫队团,扩编以来,装备颇为精良,向上海的奉军第二十师发动攻击以后,邢士廉稍作抵抗,使即逃入租界。杨宇霆急急下令撤退,并取消上海戒严司令部以期缓和局势,但已不及;卢香亭夜渡太湖,直取镇江以南的丹阳,截断了沪宁线,因此,李宝章得以在上海丹阳之间,俘获奉军四千余。

  在松江的谢鸿勋,顺利进占上海后,挥师西指,与卢香亭会攻江宁,卢香亭由丹阳向下关挺进;谢鸿勋过傈阳,急攻江宁侧背。杨宇霆虽是日本士官出身,但一向扮演政客的角色,面对四面楚歌的局面,六神无主,只有用三十六计中的上计,借督战为名,弃城过江,往北而逃。

  其时孙传芳已自封浙苏闽皖赣五省联军总司令,派陈仪为第一军司令,谢鸿勋为第二军司令,卢香亭为第四军司令,周凤歧为第五军司令,自兼第三军司令。江宁既下,派他的两支嫡系部队沿津浦线,平行北进,不过任务不同。谢鸿勋专追奉军,卢香亭则在津浦线东侧,迎击张宗昌自济南派往安徽的白俄军。

  原来杨宇霆一逃,姜登选在安徽亦站不住脚,坐了张宗昌所派的铁甲车,离开蚌埠,与韩麟春一起出关。张作霖得报大发雷霆,但杨宇霆在奉天所召集的军事会议上,另有番说词;由于在包头的西北边防督办冯玉祥与奉军已由暗斗趋向于明争,孙传芳自任五省联军总司令,在杭州调兵遣将时,即有冯玉祥的代表在座。奉军战线拉得太长,极为不利;所以他才急急撤回,保存实力,重新部署。张作霖接受了他的说法,重新拟订作战计划。

  新计划以防御为主,决定由张宗昌来唱重头戏,针锋相对地,派他为直鲁苏皖防御总司令,姜登选为前敌总指挥,司令部设在徐州;所部直鲁军分为七军,先成立五军,张宗昌自兼第一军军长;第二军军长是老将施从滨,以毕庶澄为副;第三军军长孙宗先;第四军军长褚玉璞,第五军军长许琨。二、三两军,不是张宗昌的嫡系部队,因此指挥便有困难。

  防御分作东、南、西三路,南路津浦线是重心,张宗昌派了他的白俄军会同施从滨第四十七旅改变番号的第二军担当正面,所遭遇的正是孙传芳的精锐,谢鸿勋、卢香亭两师,在蚌埠附近已布好了钳形攻势的阵地。施从滨的老弱残兵,自山东衮州、泰安一带,开到蚌埠,立足未稳,便为谢、卢两军自西南东三面猛攻,一战即溃,蚌埠失守。

  白俄军原负有掩护第二军之责,但毫无联络,各自为政。出发之前,张宗昌除了搜集洋酒、活羊,大加犒赏以外,特别交代:“只要你们替我拚命打仗,一切由我负责。”因此白俄所到之处,犹如来了一群野兽,好淫烧杀,无恶不作;作战时赤膊上阵,左手抱酒瓶,右手端着上了刺刀的长枪冲锋,势如狂飚,因此孙军很吃了一些亏,有一团的副团长、营长阵亡,被活捉了五十多人,挖眼割耳,残忍无比。及至卢香亭大队开到,集中火力猛轰,一举歼灭白俄八百多人,活捉三百余人,孙军为了报仇,将这三百多人吊在树上,活活烧死。余众溃不成军,张宗昌赖以起家的白俄军,从此成为陈迹。

  施从滨所部自蚌埠败后,整军再战,施从滨坐着铁甲车往来督阵;哪知谢鸿勋师的上官云相团,绕出蚌埠以北的固镇之后,拆毁铁路,断绝了施军的归路,卢香亭师的马葆珩团,在胜了白俄军后,往前猛冲,施从滨腹背受敌,急于突围,下令铁甲车往北急驶,到得固镇南面,横跨浍河的铁桥时,只见桥上挤满了徒步往北逃窜的部下;铁甲车若要通过,在铁轨上的士兵,不是被辗死,便是掉落桥下的滚滚黄流之中。施从演不忍如此,便命铁甲车改往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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