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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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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锷想了一下吩咐:“你等一会好了。有回信就带回来。” 老刘答应着,转身走了。小凤仙将这情形看在眼里,颇有突兀之感,觉得突兀不要紧,还微感不安,便忍不住要问了。 “这是不是一封要紧信?” “怎么?”蔡锷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是一封要紧信,我看——”小凤仙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不知道过问他的这些事,是不是适宜? “你觉得最好不要让老刘送去。是不是?” “对了!小心总不错。” “我的意思跟你一样。”蔡锷拉着她在火炉旁边坐下来,并肩低声,“是一封不相干的信,我是另有作用的。这不去说它了!阿凤,我想问你一句话。” 看他神色郑重,小凤仙不由得有些紧张,紧握着他的手,怯怯地说:“不是什么吓人的话吧?” 看她这样子,蔡锷倒踌躇了。如果她经不起打击,倒还是不说为妙。 越是这样,越使她怀疑。“什么话?”她的声音更软弱了,“你,你说嘛!” “你这样子,真教我不放心。”蔡锷微皱着眉,“有时候看你很有决断,是能担当大事的样子。这会儿,我才真的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 “女人到底是女人,胆子总不够大。” “我承认有时候不够胆大。”小凤仙答道,“就是你说的,女人到底是女人,总要有个依靠。我的是——唉!”她叹口气,“这话教我怎么说呢?” 蔡锷将她的话,细细体味了一会。“你怕我靠不住?是不是?”他问。 “不是怕你靠不住。怕的是,我会替你担心。大爷,”小凤仙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让我替你担心的事?你要老实告诉我。” 蔡锷当然了解,忧虑胜于关切。小凤仙不是那种柔弱得一无主张,唯有听人摆布的人,只为一寸芳心都萦绕在自己身上,所以安危得失,看得异常严重。以她的这种心境,有些事瞒着她,反容易让她胡猜乱想,只往坏的地方去思索,并不是聪明的办法。 由于这样转念,他决定拿话说明白。不过,有些计画是不必告诉她,只要拣几句要紧话透露给她,让她能够安心就是了。 于是他先问道:“阿凤,你看我是怎么样一个人?” “你呀!”小凤仙对此一问,深感兴趣,扬着脸,含着笑,一面想,一面回答,“好像冬天的暖水瓶,外面冷,里头热;又好像哑巴吃馄饨,嘴上没有话,肚子里有数;又好像瞎子看灯,惯会凑热闹——” 蔡锷大笑。“你这是捧我,还是骂我?”他问。 “不管捧,还是骂,你只说我讲你讲得实在不实在?” “自然实在。”蔡锷恢复了严肃的脸色,“你知道我是在‘凑热闹’就行了。瞎子看灯,凑这份热闹,毫无意味,还是回去算自己的命好。” “这样说,”小凤仙用低沉得近乎嘶哑的声音问,“你是预备要走了?” 蔡锷不作声。好久,才点点头承认。 “到那里去?”小凤仙又问,“日本?” “也许。”蔡锷答道,“不过,就到日本,也待不久的。” “那末,甚么时候走呢?” “总要到‘上灯’以后。” 何谓‘上灯’,小凤仙不大懂。但她是极知分寸的人,既然蔡锷是用隐语作譬,就不宜明白追问,该自己去细细玩索。 不过,有一句话却是可以问的。“我想那个什么‘上灯’的日子,一定不会远。”她说,“在你走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 “阿凤!这怕办不到。”蔡锷答道,“我不忍心骗你,跟你说老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样走法。也许半夜里,也许一清早,只怕没有功夫通知你。而且,你也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虽走了,我们一定可以很快地又见面。” 没有比这句话更能让小凤仙感到安慰。既然如此。别的就不必再多说了。 到了第二天上午,一阵电话铃声,将小凤仙从梦中惊醒,起床接听,是男人的声音,生硬的京话,说要找蔡将军讲话。 因为声音可疑,小凤仙便存了戒心。“蔡将军出去了。”她说,“请问贵姓?有什么话,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转到。” “啊!”话筒中在说,“你一定是小凤仙姑娘!” 这一下她听出来了,他把那个“娘”字念得极重,而且声音上扬,语尾急收,是日本人说的京话。 “对啊!我是小凤仙,噢!”她紧急着说,“蔡将军回来了。你请等一等。” “多谢,请你告诉他,是他送信给我的人。” 放下话筒,她去推醒了蔡锷。“是鸟居打来的。我先说你出去了,听出是日本人的声音,才改口说你刚好回来。”她叮嘱着,“话不要接不上头。” 于是蔡锷去接听电话,用日语交谈,没有几句话就将电话挂断了。 “我现在答复你昨天的疑问。”蔡锷说道,“我是有意让老刘去送那封信去。信里稀不相干的一件小事,问鸟居有没有新出的《乃木大将传》借来看一下。如果送信的人靠不住也不要紧。送去检查,什么话也没有;可是,我就试探出来了。” “试探他是不是拿你的信,先送了给别人去检查?” “你懂了。” “那末,试出来了没有?”小凤仙问,“你又怎么试得出来?” “鸟居是专搞这套花样的人,他当然懂我别有用意。所以打电话来问。” “他怎么说?” “他问我:除了这本书,还要别的不要?是不是也叫送信的人带回来?这就见得他也懂我的意思。” “你怎么回答他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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