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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陈汤已深切了解皇帝的用心。宰相为他差点受责,而皇帝又这样唯恐他误会,说起来实在令人既感激,又不安,因而赶紧俯伏在地,惶恐地说:“皇上不以臣为不肖,天语褒奖,愧感无地。臣所计划,原有不切实际之处,容臣再细加筹划。”

  “也好!反正时候也还早,计划亦不费事,尽不妨从容计议。”

  等退出殿来,陈汤又向石显道歉,对他的全力支持,也表示了谢意。可是谈到计划,他觉得没有什么可以修改之处。

  “嗨,陈将军!”石显颇为不满:“既然计划无可修改,你怎么在皇上面前又另是一套话呢?”

  “不是那么说,圣怒不解,莫非真的再让中书受责备?”

  “说起来倒是为我!”石显苦笑着说:“也罢,且回我那里好好商量去。”

  “是!”陈汤紧接着又说:“不过,到得相府,中书跟我应该是怎么一个脸色,最好先说好。”

  “何以呢?”石显问了这一句才想到:“是为了毛延寿?”

  “是啊!毛延寿日夜在窥视,虽然机密保持得很好,可是脸上也应该瞒得住他才是。”

  石显点点头,一面想,一面说:“今天我们联袂入宫,他当然想像得到,是为对付呼韩邪一事,有了结果。他当然希望知道你我见了皇上以后的结果。那么,他是希望知道怎么样的一个结果呢?”

  “他一定想知道,皇上到底批准了计划没有?如果批准了,他就一定会千方百计去刺探,计划的内容是什么?那时候,也许有可以利用之处。”

  “说得是!”石显同意:“我们就当皇上已批准了计划好了。”

  于是到得相府,石显与陈汤脸上都是欣然有喜色的样子。

  不过毛延寿也很谨慎,根本就不照面,只是从相府下人的动态中,去窥探主人的情绪。这天厨房里大为忙碌,疱丁忙得满头大汗,因为“相爷”好像格外高兴,忽然想起要吃烹牛头。现宰现做,颇为费事,却又不能让宾主枵腹以待,还得另外预备肴馔。而且既有贵客,又不能不讲究些,这样就等于同时调制两顿晚膳,自然忙得不可开交了。

  毛延寿心想,若非有极得意之事,石显不会有此兴致。这一得意之事,是又必与陈汤相关。连日以来,石、陈二人同在密室中,计议通宵,当然是有关进兵的大计。如今进宫归来,兴高采烈,不言可知,是皇帝深为嘉许。然则那个进兵的计划是怎么拟的呢?

  这不急,他在心里说,慢慢儿等看出端倪来,再研究如何下手盗取计划。对沙漠用兵,总是春去春回,连调兵遣将,也是个把月以后的事。

  哪知他不急,陈汤却心急,告知石显,派人来唤毛延寿有话说。

  毛延寿行了礼,石显指一旁说道:“你就坐在这里!”

  “是。”

  “不,”陈汤指着他左首说:“不如坐这里,说话方便。”

  客人上坐,主人侧座相陪。如果坐在主人下首,与客人相隔甚远。此刻改了位置,与石显相对而坐,不但与陈汤的距离拉近,而且身分也抬高了,是陪客的地位。

  “毛司务,干一杯!”

  “是,是!”毛延寿受宠若惊地干了酒,又敬陈汤。

  “毛司务你知道的,我转战大漠南北,唯独对呼韩邪国的地形不甚熟悉,要向你请教。”

  “陈将军言重了,我在呼韩邪国逗留的日子不多,也不算太熟悉。既蒙将军垂问,我唯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该如此!”石显插进来说:“毛延寿,‘知之为之知,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你不可说一句假话,或者自作聪明加上些枝叶,那一来会误了陈将军的大事。”

  “相爷,请放心!毛延寿不敢。”

  “我想你也不敢!”石显又说:“你的胆子虽大,还没有大到敢跟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地步。”

  “相爷说笑了!”毛延寿神态自若地:“除非我不是人,是禽兽,会心向他人?”

  “不会、不会!”陈汤是非常信任的态度,“毛司务,我想问问呼韩邪一家的情形。”

  “是!请陈将军吩咐。”

  “呼韩邪有几个儿子?”

  “很多!”毛延寿想了一下答说:“二十三,还是二十四,记不清了。”

  “你都见过?”

  “不!见过十来个。”

  “照你看,哪个最能干?”

  毛延寿不即回答,想一想反问一句:“我不知道陈将军是指哪方面的才干?有的会畜牧、有的会经纪、有的会打仗,情形不一。”

  “我是说,将来哪个可以继承呼韩邪?”

  “那大概是老二。”毛延寿说,“老二会识人、会用人,够资格治国的。”

  “老二对我们汉朝怎么样?”

  “不好!”毛延寿摇摇头:“对汉人的成见很深。”

  “喔!”陈汤略一沉吟:“那么,对汉朝好的呢?”

  “是老大。”

  “老大的才干如何?”

  “也还可以。”

  “老大孝顺不孝顺?”

  “最孝顺不过。”

  陈汤与石显对看了一眼,眼中皆有失望的神色。这就使得毛延寿越发好奇了!不过,他不敢开口动问究竟。

  “呼韩邪最喜欢哪一个儿子?”

  “是排行十七的小儿子,说是最像他。”

  “最不喜欢的呢?”

  “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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