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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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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县补缺,至于京官缺少,想补更难。所以李慈铭“纳赀为郎”后,同治末年寓宣外保安寺街时,在春联上大发牢骚:“保安寺街藏书三万卷,户部员外补缺一千年。”光绪六年会试中式,殿试本可点翰林,自请归本班补用,方得补实。 以前各捐班,大致一时急需,事过即停,而且劝捐大致在本省及少数通商大码头,所以问题还不严重。及光绪十三年开郑工捐,不久“海防新例”接踵而行,亘续数年,遍劝全国,很快形成了做官等于做生意的风气。于是除明的捐纳以外,还有暗的卖官鬻爵。慈禧以外,珍妃亦不无染指之嫌,传闻后妃不和,此亦为原因之一。如清人笔记载玉铭事: 玉铭者都下木商,隶籍内务府,入赀捐同知职衔。清光绪年间忽放四川盐茶道,其谢恩召见时,光绪帝询尔向在何署当差?对曰:“奴才向在某某。”帝不解,又问之,则曰:“皇上不知某某乎?某某者西城第一大木厂也。奴才向充管事。”帝哂曰:“然则木厂掌柜耳!木厂生意甚好,何忽弃而做官?”对曰:“因闻四川盐茶道之出息,比木厂更多倍耳。” 帝是时已怒甚,然犹隐忍未发,复问:“尔能国语乎?”曰:“不能。”“能书汉文乎?”嗫嗫良久,始对曰:“能。”帝乃以纸笔掷地,令一太监引之出,于乾清宫阶上,默写履历。待之良久,始复命缴卷,仅有“奴才玉铭某旗人”数字,字大如茶杯,而脱落颠倒不可辨识,甚至“玉铭”两字亦复错讹不能成书。帝始震怒,立命以同知归部候选。 玉铭既失官,复归木厂,承办醇贤亲王祠大工;以干没巨款,并勾通内监盗邸中物售诸西人使馆事觉,诏提督衙门逮捕;乃披剃为僧,遁入西山佛寺。 光绪之失欢于慈禧,此为一端。与玉铭无独有偶者,又有鲁伯阳事: 清光绪朝沪道聂缉规升某省臬司,次日枢臣入见,袖关道记名单以进,请德宗简员补授。帝阅之无言,忽出白纸条寸许,署“鲁伯阳”三字,蹙额授枢臣,俾详查其籍贯履历。诸臣奉旨,退至军机处遍检各种道府存记名单,并无其人,即持以复命。帝犹欲召吏户两部堂官查询出其处,诸臣徐悟其故,乃顿首曰:“上果知此人可用,即径行简放可也。必欲确查出处,恐吏户两部亦无籍可稽耳。” 上凝思良久,乃太息而授之。鲁奉旨南下,时刘坤一方督两江,知其所由来,固靳之终不令赴任,数月后借事劾去之,奉旨开缺,闻鲁于此缺先后运动费,耗去七十余万,竟未得一日履任,因愤而入,着道士服不复出。后有知其事者,谓鲁所纳之贿,系摄政王之母某福晋所得,盖福晋与慈禧太后最契合,故敢作此狡狯云。 其实聂缉规的上海道,亦是花钱买来的。聂为曾国藩的女婿。左宗棠督两江时,推故人情谊派聂在上海制造局当差,因而起家。据文廷式自言,聂放上海道后,文向他道贺,说“足下可谓扶摇直上”,以“扶摇直上九万里”诗句,讥其以九万银子得上海道。这当然不会是珍妃的好处,因为光绪的用人之权,而为慈禧所不能夺者,只有学政与考官两项。 其时乡试主考,亦可花钱买到。主考下了本钱,便卖关节,由琉璃厂书铺经手,所确知者有江西金溪人所开的“二酉堂”。鲁迅的祖父周福清,即因贿买关节下狱。光绪中期以后风气败坏,政以贿成,恬不为怪,亡国之象毕现,推原论始,实起于“海防新例”之彻底摧毁了吏治。 《春冰室野乘》又记: 然其归也,犹温旨慰谕,俾驰驿归里,食全俸。且戒以国有大事,宜随时以所见入奏。及其薨也,乃仅赠太子少保衔,一切辅臣恩泽,俱不得与。故事:“辅臣身后,必晋三公,即不能亦当赠太子太师。”今以一品大臣,而身后饰终之典,乃以二品衔予之,国朝二百年间,盖公一人而已。是时几并予谥而靳之,赖南海张樵野侍郎力争,始得请。内阁原拟清、勤、悫、介四字,朱笔独点用第四字,亦不满之意也。 按:《清史稿》本传: 遗疏入,谕曰:“致仕大学士阎敬铭,清勤直亮,练达老成,由部属于咸丰年间调赴湖北军营办理粮台。洊升藩臬,蒙穆宗毅皇帝特达之知,擢任山东巡抚。因病乞退,旋补授工部右侍郎,以旧疾未痊,辞不赴职。朕御极后,宣召来京,简授正卿,参预机务,晋赞纶扉,宣力有年,克勤厨职,嗣因患病开缺回籍。兹闻溘逝,轸惜殊深,着加恩追赠太子少保衔,照大学士例赐恤;任内一切处分,悉予开复。应得恤典,该衙门察例具奏,用示笃念耆臣至意。寻赐祭葬,予赐文介。” “三公三孤”在清朝为加官及赠官,大学士殁后赠官,如资格较深,并著有功勋者,多追赠太傅或太保,至少亦应是太子太保。阎敬铭生前已是正一品的大学士,不意身后赠官,反而为正二品的太子少保,为“宫衔”中最起码的一等,与体制完全相悖。所蕴含的意义是:阎敬铭对于宫廷一无贡献,亦可谓是对宫廷不忠不义。 至于谥文介之“介”,虽列入内阁谥所资的《鸿称通用》下册中,但有清二百余载,大臣得谥,从无用“介”者,可知此为恶谥。但依我说,此为殊荣。清朝八“文正”,而只得一“文介”,物稀为贵,京师所谓“独一份”,最为名贵。《鸿称通用》下册,为臣谥所用,每一字有两种或四种解释,即如“直”字,亦有两义:“敏行不挠,率行无邪曰直。”唯有“介”字只有一个解释:“执一不迁。”此四字亦道出了阎敬铭性格中最珍贵的部分,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大丈夫为之大丈夫,亦无非执一不迁,始终不改其节而已。是故曹振镛可谥文正,张之洞可谥文襄,则阎敬铭之易名为文介,正为美谥。 又可注意的是,阎敬铭于光绪十五年回籍时,犹温诏慰谕,而两年多以后下世,慈禧竟吝于恤典,似乎阎敬铭死有余辜,可知在这两年中,小人媒蘖中伤之甚。他们说些什么坏话,虽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可以想象得知的:光绪十五年户部年盘库,存银一千零二十七万余,库有如许巨款,而吝于一园之修,是何居心?我在想,凡人心理上有大不足之意,欲求补偿,则往往过当,形成心理上的反动。如果阎敬铭能近如曾国藩,远如王阳明,对小人委曲绸缪,务期保全大局。当时能开诚布公说明白,筹三百万或五百万,供太后颐养之需,不过修西苑也好,修清漪园也好,绝不能额外多用一文,或者不会如以后那样“敞开来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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