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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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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打士号抵达香港,果然,格于禁令,孙逸仙不能上岸。 “我已经有准备了。”孙逸仙对上船迎接的平山周说:“我们就在船上开会;请你通知陈少白、谢缵泰赶快来。” 参预会议的,只有杨衢云、陈少白、谢缵泰、平山周以及一两位香港的同志;第一件商量的事,就是广东方面的举动。 “李鸿章派来一条兵舰安澜号,已经等了两天了。”陈绍白说:“专程来迎接的是,曾国藩的孙子曾广铨;指明请逸仙跟肇春到广州。” 孙逸仙听到最后一句,顿起怀疑;杨衢云从乙未重阳之役失败后,漫游越南、印度、南非各地,对目前的广州官场来说,并不是一个熟悉的人物,商议广东独立,何以指名有他? 因此,他不愿即时有所决定,向在座的同志征询意见:“你们各位看,我是不是该去?” “这是虎穴。”杨衢云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的意思不然。”陈少白说:“我很怀疑广州方面的真意。安澜号可能是个陷阱,而且是个万无脱逃之方的陷阱。所以我已经请人去打听了;总要探明对方的真有诚意,才能上船。” 从伦敦蒙难以后,孙逸仙颇有警悟;不是从前那样但凭豪气、贸然而行的作风。同时他也了解到自己的地位与责任,个人生死可以置之度外,但生死关乎大计,则生命属于全体同志,不但自己作不得主张,而且不能不为革命前途善自珍重。 因此,他赞成陈少白的办法,先打听确实了,再定自己的行止。“不过,即使我不能去,我们亦无须拒绝。”他说:“这无论如何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我想,可以请日本同志代表。” “这话一点不错。”郑士良说:“这件事暂且抛开吧,我们商量起义的计划。” 一整夜的会议,商谈出很具体的结果,决定惠州起事,广州响应,由郑士良、史坚如分别策动。孙逸仙随带着两万银圆的汇票,全数交给了郑士良;至于起义必需的军械,由于上年协助菲律宾独立党的计划,因故中止,有一批军械可以借用,不成问题。 第二天,陈少白所托去打听广州方面态度的日本朋友有了回话:李鸿章对派安澜号到香港的事,一无所悉;是他的左右有人想趁此机会,诱捕革命领袖邀功。所以提出严重警告:万万不可登上安澜号,否则一去无回。 这就可以解释孙逸仙的疑问,何以指名邀杨衢云?乙未重阳之役以后,广州官府所出的“捉拿乱党”的四言告示中,特为列出名字的,除了孙逸仙,就是杨衢云;在他们看,杨衢云是第二号“乱党”。 好在计划早已预定,孙逸仙派宫崎、清藤、内田三位日本同志代表,坐安澜号到广州跟刘学询见面。 孙、杨不上钩,刘学询大失所望,但对宫崎等人不能不敷衍;盛筵招待之余,谈到正事,他表示抱歉,说李鸿章在各国联军没有攻陷北京以前,不愿有所举动。 粗豪的宫崎,当时纵声大笑。笑完了告辞,赶回香港;孙逸仙已经在航向西贡的海程上了。 “在船上,我跟孙先生长谈过,应该跟康有为合作。孙先生亦以为然,现在广州方面的合作,根本是个骗局;白白耽误功夫,真可惜!”宫崎问陈少白说:“康有为此刻在新加坡,我要去看他,进行合作之议。希望有所成就;更希望能在新加坡与孙先生见面。” *** 到了新加坡,宫崎寅藏一行三人,投宿在松尾旅馆。松尾的店东,是个风信年华的寡妇,芳名桂子,曾是宫崎的腻友;所以他颇有宾至如归之乐。 但是内田良平忽动归思,“滔天君,”他叫着宫崎的别号说:“我打算回去了。” “咦!”宫崎奇怪,“怎么想回国,什么道理?” “想回国就回国,有什么道理好讲。” “请再等两天,逸仙先生快来了;等他们双方合作了成议,再定行止。” “不!”内田的态度很坚决,“有船就走。我非回日本不可。” 见他这样表示,宫崎不便再劝;去见康有为谈合作,也就不必让他参预了。 康有为住在当地富商邱菽园家。宫崎跟清藤幸七郎去访康有为时,是由他的居停代为接见;说康有为不在家,如果有什么话要说,他可以转达。 “我跟康先生是患难之交。这一次特为从香港来看他;有一件大事,要当面跟他谈,请代为约定见面日期。” “好,好!”邱菽园很恳切地说:“我知道,康先生脱险多亏足下,不是泛泛之交。我一定尊意转达康先生,一定日子,立刻奉告。宫崎先生下榻在何处?” “我们住在松尾旅馆,专等消息。” 一等等到第二天上午,犹无消息;却有一个宫崎旧识,目前跟保皇党在一起的北村,突然到松尾旅馆来拜访,一见面就要求与宫崎单独密谈。 “我特为来奉告,”北村低声说道:“道路传说,有人要来行刺康先生。他左右的人,疑心这个刺客就是你。” 宫崎一听这话,既惊且怒,“这话从何而来?”他说:“既属忠告,请说实话。” 北村略略踌躇了一会答道:“内幕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康门中人从香港打来电报,说你到广州去了一趟;刘学询承李鸿章之命,收买你来行刺。” 宫崎性暴躁,但此时怒极反形冷静,笑笑说道:“人心本来难测。我能救他,当然也能杀他。” 北村大为惊疑,仔细看着他的脸,表情诡异,始终弄不清他是负气之语,还是实话?只觉得话不投机,而且事不干己,那就无须再谈,掉头自去。 宫崎大为生气,而且生的是闷气。康有为竟拿救命恩人,当作受清朝官吏收买的刺客;这不仅忘恩负义,简直毫无心肝;说出去会给人笑话:宫崎寅藏自负有虬髯客的肝胆,可惜没有长眼睛! 因此,连清藤幸七郎面前,他都不肯透露。一个人借酒浇愁,高唱“浪曲”;幸亏女居停多情,偎肩细语,冲淡了他一肚子的骯脏之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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