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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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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不敢当。现在大海茫茫,同船合命,请你帮忙。”刘不才说,“到了上海,我跟杨二爷都会重重酬谢。” “刘三爷言重了。彼此同乡,无事不可商量;请吩咐!” “今天是个好天,我们的船,一定会遇见巡逻的官军水师,或者外国兵舰盘查。到那时候,我们要冒充常捷军的采办船只。请你跟艾立克说清楚。” “这个——”沈通事面有难色。 “怎么?”刘不才问道,“艾立克很难说话是不是?” “这个人很贪。” “那不要紧。他说好了,要多少钱?” 沈通事想了一会,突然说道:“有钱何必送他?我看这样,遇着官军水师,反正他们听不懂洋人的话,我来应付好了。遇着外国兵舰,就跟他们说实话,也不要紧。” “说实话不要紧吗?”刘不才指着面粉包说,“那下面还有人。” “不要紧。”沈通事答说,“外国军队的规矩,不伤害老百姓的;只要跟他们说了实话,说不定还会护送我们一程。” 听他说得这样有把握,刘不才放心了。同时觉得这沈通事态度诚恳、言语爽利,加以又是小同乡,便有心要结纳他了。 “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台甫。” “不敢当!草字文山。” “文山兄,”刘不才认为此时透露真相,已不碍事,所以这样问道:“你知道不知道海宁的局势要有变化了?” “我知道。” “怎么?你们‘头儿’跟你说了?” “头儿”是指蔡元吉,他谨守约定,只与极亲信的几个太平军将领谈过归降之事;以沈文山的身份是不可能与闻机密的。他笑笑答道:“只看面粉包下面的一家人,就可以猜想得到。” “老兄眼光很厉害,佩服之至。”刘不才问道,“海宁局势起了变化,你作何打算?” “到了上海再说。海宁,总归是不会回去的了。” “宝眷呢?” “我孤家寡人一个。” “跟我一样,无牵无挂;在这个乱世,再干净痛快不过。”刘不才很高兴地说,“文山兄,光棍一个人,住在上海最好,吃喝嫖赌,样样方便。你如果不嫌弃,我们一起做生意好不好?” “怎么不好?”沈文山笑道,“我一上船,把事情看清楚以后,就盘算好了,到上海还是回我的老本行。” “你的本行是啥?” “我们都是湖州人,你想想看,会是啥行当?” “这样说起来,我们不但是同乡,还是同行;你一定也做丝生意?” “对了。”沈文山说,“我本来是宝顺洋行跑街,专门兜揽丝生意;那年经过嘉兴,为长毛抓住,一直脱不得身,现在可是要脱离苦海了。” 听他这一说,刘不才越发高兴,既是做丝的内行,又会讲外国话,跟洋行有过渊源,应该是朱大器极好的一个帮手。 因此,两人谈得越发投机,自晨及午,始终在一起盘桓。到了午饭时分,一帆顺风,已经过了澉浦,突然间,水手哗然,连呼落帆。刘不才与沈文山急忙出舱,只见两只“快蟹大扒”的外海水师战船,分左右兜截;船头上有人不断挥旗,是示意停船的信号。 “来了!”刘不才很沉着地问道,“要不要通知艾立克?” 沈文山想了一下答道:“我去告诉他一声,让他在舱里,不必露面。” “好,你去通知艾立克,我去通知杨二。” 等他们分头取得联络,再回到船头时;水师官军已经派出两只舢板,渐渐接近。接引上船的是一个戴暗蓝顶子的武官,八名持刀持枪的士兵;刘不才不亢不卑地作个揖,很谦和地问道:“想来是检查?” “你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替常捷军采办补给。”刘不才说,“有旗号公事在这里。请过目。” 旗帜公文,一一呈验;这位军功出身的四品武官倒认得字,“你姓孙?”他问。 刘不才一楞,但立刻想起,公文上记载的孙子卿的名字,便连连点头:“是!我叫孙子卿。” “你们采办的是什么?” “面粉、牛肉,还有洋人用的杂货。” “上过税没有?” “跟总爷回话,”刘不才陪着笑说,“采办洋将的军需,向来不完厘税的。” “这上面并没有写明是些什么东西,也没有数目,谁知道你们夹带了私货没有?” “不敢做违法的事。” “公事公办。我要抄查。” 这一抄,底蕴尽露,将惹出极大的麻烦;刘不才相当着急,但又不能拒绝抄查,只能硬起头皮,装得很坦然地:“是!是!请!” “你们分开来查。”那武官吩咐他的部下,“有没有私盐,格外要留心。” “决没有私货,更没有私盐,盐包是潮的,一望而知。”刘不才看他戴的是暗蓝顶子,料他的官职跟王锡驯一样,是正四品都司,便很谦恭地说:“抄查得有一会功夫,都司老爷请到舱里吃茶;外面太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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