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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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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这样说法,刘不才比较放心;然而即令遇到危急之时能逃出一条命去,大事总是不成了。吃尽辛苦,落得一事无成,亦觉得于心不甘。刘不才沉吟了好一会,毅然决然地说:“置之死地而后生。王都司,我要破釜沉舟跟他谈一谈。” “刘三爷,你怎么跟他谈?”王锡驯不安地问:“是不是要跟他决裂?我们在人家手里,无拳无勇,只能委曲求全,千万鲁莽不得。” “不会跟他决裂,你放心好了。”接着,他将他的措词,密密说与王锡驯;两个人商议了好半天才谈妥。 ▼第八章 刘不才是下午到的;因为蔡元吉视察防务去了,直到傍晚才见面。蔡元吉作为主人的礼貌很周到;在陈家花园的正厅设宴款待刘不才。这座厅叫做“环碧堂”,是高宗当年驻跸之地,堂内还供奉着两方蓝地泥金的匾额,都是御书,一方题的是“水竹延青”;一方题的是“怡情梅竹”。 尽管主人殷勤,刘不才却有食不下咽的模样;这一大半是做作,要让蔡元吉发觉他忧心忡忡,为他要说的话,做个伏笔。 蔡元吉也很为难,所以对该谈的事,迟迟不发。客套既毕,寒暄的闲话也说光了;图穷而匕首见,终于不能不谈正题。 “蔡爷,一切都说好了。左制军不但要请你带兵;而且要催你赶快出兵立功。杭州的‘听王’已经准备献城——” “他!”蔡元吉急急问道:“真有这话?” “我如果骗你,天诛地灭,死在海宁。”刘不才故意做出急不择言的神气,“是派他的族兄陈大桂去接头的。先跟苏州接头;李中丞把他送到左制军那里。我所晓得的情形,只有这一点;不过,看样子,杭州的局面很快就有大变化。蔡爷,你不可自误;自误误人,我可要惨了。” “怎么?” “我这趟去看到、听到,好些机密在我肚子里,譬如官军布防的虚实之类。所以蒋藩司不免有小人之心;怕我是做你这里的奸细;他也不大相信你真肯归顺。拿我的家眷看管了;如果三天以内没有动静,舍下一家大小要在监狱里过年了。蔡爷,我听说你的意思要缓一缓;这话不是真的吧?” 蔡元吉不作声。好久,自言自语地说了句:“陈大桂!陈大桂真的去接过头了?” “我刚才罚过咒了。你如果不信,只有一个办法。”刘不才容颜惨淡地说:“拿我杀掉!尸首请王都司带回去。这样不但为了救我一家老小;也让蒋藩司晓得,我不是做什么奸细。蔡爷,我说我心里的话,生为大清人,死为大清鬼。对国家、对朋友,我都是一个‘忠’字。” “言重、言重!”蔡元吉肃然起敬地说,“事情好商量。” 于是蔡元吉告个罪,起身离席。刘、王二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偌大一座环碧堂,竟显得阴森可怖。刘不才吃力地透了一口气问:“你看如何?” “大概是跟他大舅子商量去了。” “他大舅子是干什么的?” “自然也是他们的将官。”王锡驯低声答道,“听说蔡家事无巨细,他都要过问。蔡元吉很畏惮他。” “这样看起来,先要将此人收服。”刘不才问:“你见过他没有?” “见过一面。为人很深沉的样子。” “深沉就好办。”刘不才有了信心,“深沉的人,利害关系看得透,讲得明白;就怕刚愎自用,蛮不讲理。” “那,那就不妨说明了,请一起来谈。” 刘不才同意他的办法,趁这等待的片刻,要作个准备。一眼瞥见廊上有个俊俏小厮,心中一动,猜想就是王锡驯所说的那个已为他收买了的,蔡元吉的小马弁,一问果然,便将他找了来,有几句话要问。 先是和颜悦色的闲谈,问他的姓名、年岁、籍贯。那小马弁叫贵福,自道是苏州人;七岁的时候,随家人逃难失散,为蔡元吉所收容,至今八年了。 “你们‘王爷’待你好不好?”刘不才问。 “当然好。” “‘王爷’的夫人呢?” 贵福摇摇头不答;脸色变得不大好看。刘不才看他那模样,心中明白;贵福必是蔡元吉的娈童,与蔡元吉的妻子等于“情敌”,相处得自然不会融洽。 这样一想,便从腰上解下一柄小刀来,递了给贵福,“来,初次见面,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这把刀你留着玩。”刘不才说,“将来我要邀你们‘王爷’到上海夷场上去好好逛一逛;那时候再送几样新奇有趣的洋货给你。” 贵福童心犹在,接过那柄雕镂极精的牙柄小刀,爱不忍释,笑嘻嘻地不住道谢。 “我倒问你句话,你家的那位大舅老爷,听说脾气很好,是不是?” “好?”贵福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撇撇嘴说:“不晓得好在那里?” “怎么呢?” “从来没有看他笑过。除非——”贵福双手一比,“除非看见大元宝。” 原来贪财!刘不才已心里有数了。“还有呢?”他觉得无须绕弯子说话,直截了当地问道:“他还喜欢什么?” “多得很!喜欢女人、喜欢赌——赌品最坏;没人喜欢跟他赌。” 听这一说,刘不才更有把握,看看蔡元吉去的时间不少,怕他回来发现贵福在此,心生怀疑,反为不妙;便点点头说:“好了。我就问你这两句话。你请吧!”接着,又在荷包里掏出一枚由大内所传出来的金钱,塞到贵福手里,作为额外的犒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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