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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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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妾屋子里。” “那好办!到了荷兰公使馆,请绍帅打电话回去通知一下,我派人替绍帅去取。或者,请府上派人送来。” “叫他们送来好了。” 不一会,汽车进了东交民巷西口,一直驶入荷兰公使馆的铁门,到得一座洋楼门前停下,有个洋人带着一名通译在迎候。吴炳湘替张勋介绍,是公使馆的秘书,荷兰公使在北戴河避暑,不过庇护张勋的事,是在电话中谈妥了的。 那秘书透过通译,致了慰问之意,随即亲自引导,将张勋安顿在一间很精致的客房中,就由那名通译负责照料,交代完毕,退了出去。 通译也姓张,称张勋为“老家长”,态度很殷勤,问起张勋需要什么?张勋茫然不知解答。吴炳湘便提醒他,该跟家里通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张太太,未语先哭,使得张勋大伤脑筋。 “别哭、别哭!我有话跟你说。”等张太太停了哭声,他便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搬?” “行李已经上车了。”张太太答说,“就为了等你的信息,不能走。” “赶快走!我在这里不要紧。”张勋又说,“克琴屋子里有我一个皮包,紫酱色的那一个,派人给我送了来。” “送到荷兰公使馆?” “对了!”张勋问通译,“我家的人能不能进来?” “当然能。”张通译答说,“我会交代他们的,府上的人一到,马上就领进来。” 于是张勋在电话中说:“你赶紧派人送来,这里有人在接。还有,皮包是上了锁的,钥匙在克琴那里,别忘了跟她要。” 等他挂上电话,吴炳湘起身告辞。“绍帅,请安心住在这里。”他说,“有消息我随时会通知。” “慢点!”张勋留住他说,“我有些话想问你。” “请说吧!” 张勋欲语迟疑,张通译很知趣,借故退了出去,好容他跟吴炳湘密谈。 “镜潭,”张勋问道,“段芝泉什么时候到京?” “还不知道。北京、天津电话不通。铁路上过兵车,也很不方便,我想总得两三天才能到京。” “那么,曹仲珊跟段香岩呢?他们打先锋,应该到了吧?” “是的。段香岩在丰台,大概已经进京了,不过我还没有联络上。” “段香岩一进京,自然非找你不可。我托你带个信,请他务必转告段芝泉。” 看到他神情哀肃,吴炳湘便说:“绍帅,你不必担心,生命财产,我负全责。” “多谢你照应,咱们没白交。不过,镜潭,生命财产以外,还有名誉。这件事做得太急了一点,我承认。不过,如果说是我一个人在胡搞,这话我死也不服。当时大家都说得好好的,徐州开会,段芝泉还派徐又铮到场,私下跟我表示,只要推倒黄陂,什么都好说。如今黄陂到了日本公使馆,我也到了荷兰公使馆,成就段芝泉一个人的事业,这公平吗?” 张勋越说越愤,声音也越来越大。吴炳湘赶紧劝阻:“绍帅,绍帅,家丑不可外扬,这些事让外国人知道了,大家都没有面子。” “他们不留我面子,我为什么要替他们留面子?说实在的,我已经一忍再忍,很够面子了!如果段芝泉自作威福,让我下不了台,我没有别的法子,只有把我皮包里的东西都抖出来,看看到底谁是谁非?” 吴炳湘这时才知道,张勋何以如此重视他那个皮包。当下试探着问:“绍帅,你皮包里有些什么东西?” “多啰!大家签名同意复辟的誓约、写给我的信。白纸黑字,谁也赖不了。” “怪不得绍帅生气。”吴炳湘说,“还是那句话,家丑不可外扬。绍帅先别激动,我一定请段香岩注意这件事,无论如何要设法保全。”吴炳湘又说,“我想芝老亦一定不为已甚的。绍帅还有什么话没有?” “还有,关于皇上——” “这,”吴炳湘抢着说道,“绍帅不用费心,一定没问题。” §十三 在宫里,从扔了炸弹那天起,王士珍、陈宝琛都不再进紫禁城了。醇亲王载沣,由于张勋有一道擅自发布的“上谕”:禁止亲贵干政,赌气不再“上门”。因此,内外消息隔绝,溥仪既不需在养心殿接见“大臣”,亦不必上毓庆宫念书,于是敞开来大玩特玩。 真正好景不常,只玩了一天,便有枪炮声了。一时人心惶惶,奔走相告。太妃们成天在宫里念佛;溥仪也是一颗心七上八下,再好玩的花样也引不起他的兴致,只派太监一遍遍到内务府去找人,但所得到的报告是相同的:“启奏万岁爷,内务府只有看屋子的‘苏拉’!” 这天中午,枪炮声忽然消失了。奏事处的太监,喜孜孜地来报:“护军统领毓逖奏闻:张勋的军队打了胜仗,段祺瑞的军队全败下去了。” 这消息很快地传到了太妃那里,于是里里外外,太监宫女们无不眉开眼笑。有个在“御前”当差的小太监说:“关老爷骑的赤兔马,浑身汗淋淋,可见是关老爷保了驾,张勋的军队才能打胜仗。” 接着便有另外一个太监说:“今儿早上。奴才听见养心殿西暖阁后面,有叮叮当当盔甲的声音,必是关老爷去拿那青龙偃月刀。” 宫中一向崇拜“关圣帝君”,太宗年间还将《三国演义》译成满文,颁发八旗将领,当作兵法来读。因此溥仪和太妃们对这些鬼话都深信不疑。连朝食不下咽,这天却都胃口大开,而且睡了一个安稳觉。 到得“寅卯不通光”的时分,正是夏日一天最凉爽,好梦方酣之时,溥仪为太监唤醒了。 “太妃交代,张勋打了胜仗,今天一早会上朝,请皇上早早预备。” 一听这话,溥仪精神一振,起身漱洗,喝了燕窝粥,又吃了蜜糕跟水晶包子,最后还找补了一碗小米稀饭,吃得饱饱地,摆驾养心殿,等候张勋来奏捷。 哪知来的是醇王和陈宝琛,脸上的气色又灰又黄,一看就是副倒霉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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