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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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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说到徐世昌一句,作为徐世昌代表的吴笈孙,心里自然不是味道。本想解释,徐世昌虽赞成复辟,但须一步一步进行。卤莽割裂,如何能成大事? 转念一想,这样一抬杠,搞坏了感情,于事无补。所以保持沉默,而电话倒又响了。 “什么?”张勋对话筒答道,“我哪里发过什么大令?” 一听这话,吴笈孙赶紧说道:“慢慢!慢慢!绍帅,我有话说。” “你等一下。”张勋手掩话筒,转脸问道:“世缃兄怎么说?” “绍帅,是不是说有一个军警执法队,奉有绍帅的大令?” “是啊!我何尝发了大令?”张勋很不满地说,“吴镜潭简直胡闹,军令怎么可以冒充?” “绍帅,你错怪了吴镜潭,他跟江宇澄,都是爱护绍帅。如今绍帅已成众矢之的,贵部如果再有越轨的行为,坏了绍帅的名誉,事情就更难办了。” 一听此一解释,张勋谅解了,但觉得手续上总不免欠缺,当即又说,“是这样的想法,我当然会同意,可是,他应该事先跟我说一声。” “这也有缘故的,第一、怕绍帅在气头上,说一句不行,成了僵局。第二、时间上也来不及。”吴笈孙又说,“冯谖替孟尝君去收账,把借据一火而焚之的故事,绍帅总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故事就出在徐州。” “那就是了。吴镜潭跟冯谖一样,是替绍帅买名声。谁说辫子兵的纪律不好?你们看兵临城下,形势危急,辫帅还拿大令弹压部下,不准胡来。这是多了不起的事!” 张勋大悦。“真是错怪了!”他将掩在话筒上的手拿开,大声吼道:“不错!是我发的大令,请警察总监全权执行。你们敢动民间一草一木,凭我的大令,就地正法。” 吴笈孙透了口气,北京地方大概可以保全。此行不辱使命,如今唯一的一件事,是劝得张勋缴械投降,早息干戈。 其时,败报不断涌至,地坛的辫子兵被缴了械,步枪十枝一捆,不断地送了出来。接着前门和广安门相继失守,满街的辫子兵,横七竖八倒在人家檐下,又饥又渴又累,却无人管。 得到报告,张勋便打电话找吴炳湘,先说巡逻去了,过了一会吴炳湘回电过来,请问有什么指示。 “镜潭,我的兵你不能不管。否则会出事,我可不管。” “是,是!绍帅要管,我也要管,已经派人去收拾粥厂了。绍帅知道的,粥厂要冬天才开,如今什么东西都得现办,弟兄们得委屈一点儿。”吴炳湘又说,“茶担已经送出去了,正在找干粮。不过,铺户关门关了两天了。我总尽量想办法就是。” “好,好!多费心,多费心。” “理当效劳!不过,绍帅,斗胆动问,你是怎么个打算?” 张勋一愣,随即又唱他那四句歌诀:“我不离兵,兵不离枪;我从何处来,我往何处去。” “绍帅,我请你再考虑。你考虑妥当,我才好替你预备。” “你们怎么替我预备?”张勋问说。 “自然是预备个退路。”吴炳湘试探着说,“现在公使团的领袖是荷兰公使,我想请他帮忙。” “多谢,多谢!不过,我是备而不用的。” 吴炳湘知道他是门面话,当即答说:“我也是这么希望。其实世缃兄就在绍帅身边,何妨跟他商量、商量。” “是的,我会跟他商量。不过要我缴械、投降,万万办不到。”张勋接着又说,“反正我这里你不必管,只请你照看我的部下就是。” “是!这是于公于私,义不容辞的事。不过,我差不多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想提出一个要求,请绍帅体谅。” 张勋以为他在推托,立即答说:“岂敢、岂敢,除了你上床睡觉,我不能同意以外,都可以商量。” “我哪里敢上床睡觉?我想请绍帅用电话下两道命令,第一,请贵军长官马上转告弟兄们,归我照应,武器由他们自己保管,不过不准再放一枪。” 这是不缴械,面子有了,张勋很见机地说:“可以,可以!还有什么?” “还有第二道,请下令东华门上的炮兵指挥官,任何情况之下,都不准开炮。” “这——”张勋迟疑了。 “绍帅,”吴炳湘又说,“还是那句话,东华门架炮打谁啊?” 这一说,张勋不免冒火——生他的炮兵指挥官的气,对吴炳湘作了很令人满意的答复:“好吧!我照你的意思办,只希望你好好照应我的部下。” “当然,当然。” 于是,挂断电话,重新告诉通讯连,分别联络各处的带兵官,下达了两点命令:第一、跟警察总监联络,请他指定地点报到,要吃要喝找吴总监。第二、抱着枪不放——不放枪但也不放手。 最后电话接到东华门上,找到炮兵指挥,开口就骂:“你简直混蛋!谁让你把炮架在东华门城楼子上?往北是宫里,往南是东交民巷,你要轰谁啊?做事不用脑子,大饭桶一个。” “是,是报告过大帅的。”炮兵指挥官在电话中嗫嚅着说。 张勋越发光火。“胡说八道!你多早晚报告过我?”他大声吼道,“如果你报告过我,我能跟你一样没脑子,把好好的炮,弄成个废物?你瞪着眼撒谎,诬赖长官,我把你的脑袋给切下来!” “是,是——”电话中的声音都发抖了,“是请万参谋长转报的。” 听这一说,张勋废然长叹。“好吧,”他说,“算你报告过了。” 放下电话,时钟正打三点。只见门上领了一位客人进来,张勋是看惯了这个客人一溜歪斜的脚步的,心头便有一阵温暖,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斗瞻,这么晚了,你怎么跑了来?” 来客正是袁世凯称帝以前,月必一往徐州,“跑断双腿”的阮忠枢。他先不答张勋的话,只问:“世缃也在这里?” “我是衔菊老之命,来劝绍帅的。时到如今,自然要跟绍帅共患难。” “高义、高义!”阮忠枢翘着拇指,连声称赞,接着又说,“我刚打了个电报给菊老,为绍帅乞援,‘务念二十余年师生厚谊,故旧之情,为之设法保全生命财产’。既然世缃在这里,再好没有,咱们好好商量。” 张勋对他之来,深感安慰;但对他的话却不感兴趣,心想:“我的生命财产,何用你来代为‘乞援’?只要我松一句口,自能‘保全’。”因此,他意兴阑珊地说:“你们谈谈吧!我得去过一口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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