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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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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当效劳!不过,绍帅,斗胆动问,你是怎么个打算?” 张勋一愣,随即又唱他那四句歌诀:“我不离兵,兵不离枪;我从何处来,我往何处去。” “绍帅,我请你再考虑。你考虑妥当,我才好替你预备。” “你们怎么替我预备?”张勋问说。 “自然是预备个退路。”吴炳湘试探着说,“现在公使团的领袖是荷兰公使,我想请他帮忙。” “多谢,多谢!不过,我是备而不用的。” 吴炳湘知道他是门面话,当即答说:“我也是这么希望。其实世缃兄就在绍帅身边,何妨跟他商量、商量。” “是的,我会跟他商量。不过要我缴械、投降,万万办不到。”张勋接着又说,“反正我这里你不必管,只请你照看我的部下就是。” “是!这是于公于私,义不容辞的事。不过,我差不多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想提出一个要求,请绍帅体谅。” 张勋以为他在推托,立即答说:“岂敢、岂敢,除了你上床睡觉,我不能同意以外,都可以商量。” “我哪里敢上床睡觉?我想请绍帅用电话下两道命令,第一,请贵军长官马上转告弟兄们,归我照应,武器由他们自己保管,不过不准再放一枪。” 这是不缴械,面子有了,张勋很见机地说:“可以,可以!还有什么?” “还有第二道,请下令东华门上的炮兵指挥官,任何情况之下,都不准开炮。” “这——”张勋迟疑了。 “绍帅,”吴炳湘又说,“还是那句话,东华门架炮打谁啊?” 这一说,张勋不免冒火——生他的炮兵指挥官的气,对吴炳湘作了很令人满意的答复:“好吧!我照你的意思办,只希望你好好照应我的部下。” “当然,当然。” 于是,挂断电话,重新告诉通讯连,分别联络各处的带兵官,下达了两点命令:第一、跟警察总监联络,请他指定地点报到,要吃要喝找吴总监。第二、抱着枪不放——不放枪但也不放手。 最后电话接到东华门上,找到炮兵指挥,开口就骂:“你简直混蛋!谁让你把炮架在东华门城楼子上?往北是宫里,往南是东交民巷,你要轰谁啊?做事不用脑子,大饭桶一个。” “是,是报告过大帅的。”炮兵指挥官在电话中嗫嚅着说。 张勋越发光火。“胡说八道!你多早晚报告过我?”他大声吼道,“如果你报告过我,我能跟你一样没脑子,把好好的炮,弄成个废物?你瞪着眼撒谎,诬赖长官,我把你的脑袋给切下来!” “是,是——”电话中的声音都发抖了,“是请万参谋长转报的。” 听这一说,张勋废然长叹。“好吧,”他说,“算你报告过了。” 放下电话,时钟正打三点。只见门上领了一位客人进来,张勋是看惯了这个客人一溜歪斜的脚步的,心头便有一阵温暖,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斗瞻,这么晚了,你怎么跑了来?” 来客正是袁世凯称帝以前,月必一往徐州,“跑断双腿”的阮忠枢。他先不答张勋的话,只问:“世缃也在这里?” “我是衔菊老之命,来劝绍帅的。时到如今,自然要跟绍帅共患难。” “高义、高义!”阮忠枢翘着拇指,连声称赞,接着又说,“我刚打了个电报给菊老,为绍帅乞援,‘务念二十余年师生厚谊,故旧之情,为之设法保全生命财产’。既然世缃在这里,再好没有,咱们好好商量。” 张勋对他之来,深感安慰;但对他的话却不感兴趣,心想:“我的生命财产,何用你来代为‘乞援’?只要我松一句口,自能‘保全’。”因此,他意兴阑珊地说:“你们谈谈吧!我得去过一口瘾。” 于是阮忠枢将电报稿子拿给吴笈孙看,只见上面有“绍轩质直忠勇,饶有血性,惟脑筋太简单,思想太旧”,以及“今铸此大错,其心可佩,其愚可恼”的字样,不由得笑道:“好一个‘其愚可恼’,足见交情。不过当心他恼你!” “当然,这个电报是不能给他看的。我为什么打这个电报呢?”阮忠枢自问自答地说,“我得到两个确实消息,段香岩主张不必逼得太厉害,让曹仲珊的队伍,守住西、北两面,断他归路,自然可以让他就范。无奈冯玉祥执意不允,而且会不顾一切,采取激烈手段。绍轩这一条辫子他们抓住了,不死亦将受辱,我们老朋友何忍坐视?” “这,”吴笈孙想了一下说,“我看不会。辫帅的意思活动了,镜潭亦正在安排他的退路。” “是啊!我亦想替他安排退路。既然如此,我可以不管了。”阮忠枢又说,“康圣人是避到美国使馆去了,听说万公雨躲在法国医院,镜潭预备安排他在什么地方?” “我想,大概是荷兰公使馆。”吴笈孙问道,“还有个消息呢?” “还有个消息更不妙。张星五这个人你知道不?” “不就是绍帅的大将,徐海镇守使张文生吗?” “对了!就是他。”阮忠枢说,“绍帅的定武军,还有六十几营,都在他手里。今天晚上我接到电报,说有哗变之虞。这是绍帅的致命伤。” “根本之地一失,自然是致命伤。不过,消息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有问题。前两年,徐州我月必一至,绍帅部下,也结交了好几个。常通信息的。” “啊,啊!”吴笈孙连连点头,“我倒忘记了,你跟徐州颇有渊源,消息灵通,一定不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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