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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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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遇见个人,却与你有关。” 这一说,昭妫倒诧异了:“谁?” “你记得吧?那天晚上,我说有要紧话告诉你,后来徐夫人远道而至;一打岔,就忘了说了。” “怎么不记得?”昭妫满怀幽怨地答道:“你忘了,我可没有忘。本来嘛,我们这种低三下四的人,那会放在你心上?” “好了,好了!”荆轲握着她的手笑道,“你也该体谅我事多心烦。这都不说了。现在我有件极重要的事拜托你,你肯不肯帮我的忙?不但是帮我的忙,也是帮太子,帮你们燕国的忙。” 说得如此郑重,昭妫倒楞住了!“我办得了吗?”她自语似地问。 “你一定办得了。” “好!你请说吧!” “你记得那位成将军成封吗?” 一提起成封,昭妫脑中立刻浮起一个雄壮英俊的影子;不自觉地深深点头。荆轲是何眼力?一看她这神气,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必定成了。 “到这里来的宾客不多,一个个数都数得出来,自然记得。” “你看那成将军如何?” 这话叫昭妫难以回答,只好摇摇头:“我不知道。” 好就好,歹就歹,既然见过,总有印象,怎说不知道呢?她越是这样闪避,越见得她对成封有着一份异样的观感。荆轲心里雪亮,但表面上一丝不露,因话答话又问:“那么,他的口音,你可听得出来?” 昭妫回想了一下答道:“倒跟樊将军的声音差不多。” “对了!一点不错。”荆轲一拍巴掌,“他真的是跟樊将军差不多,你知道樊将军是怎么到燕国来的?” “不是说从秦国逃出来的吗?” “嗯。成将军也是如此。” 昭妫不由得关切了,“真的?”她睁大了眼问。 “谁知道呢?” 这一下把昭妫绕得胡涂了,“你说的什么话?”她嗔怪着,“既说‘也是如此’,又说‘不知道’,叫我听你那一句?”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荆轲忽然变得兴奋了,“要弄个水落石出,全要靠你。” “越说越玄了!” “一点不玄。等我来告诉你。”荆轲停了一下,理一理思路,接下来又说:“太子和我都有些疑心,成将军从秦国逃出来是假的。” “为什么?”昭妫打断他的话,紧接着又问了句:“为什么要假装?” “这很容易明白。秦国有个当权的人叫李斯,专门派间谍到各国去捣乱。成将军可能也是他派来的,不过这实在也难说得很。最好派个人,暗地里去查他一下——这个人要常常在他身边,从他日常生活当中去侦察,而且,不能叫他疑心。这个人——”荆轲不说下去了,望着昭妫笑笑。 那一笑,叫她恍然大悟!但太不可思议了,“是我?”她怯怯地问着。 “是你!”荆轲郑重其事地说:“昭妫,你是燕国人,燕国现在受秦国的威胁。太子又叫秦王欺侮过。你肯为燕国,为太子担当这件大事吗?” 听他说得如此庄重严肃,使昭妫顿觉自己是个重要的人物,一种充实兴奋的情绪,给她带来了勇气和牺牲的决心,毅然答了一个字:“好!” “那真是太好了!”荆轲满脸的笑容。 “请问,我怎么到得了他身边?” “那好办。就像太子遣你来照料我一样,我把你再派到他那里去。但有一件,”荆轲放低了声音说:“你千万不可稍露行迹,也不必特意去窥伺他什么。你只当没有这回事,看到了什么可疑之处,放在肚子里,有机会来告诉我。” 昭妫心想,这样的“大事”,太容易办了。不过,“怎么样的情形,才算是‘可疑’的呢?” “那很多。凡是出于常情的,就是可疑的。” “你举个例给我听。” “譬如,”荆轲拿他自己作比,“太子跟我常常避着你们,关起门来谈话,当然有机密的事,不能让人知道。如果成将军也是这样,不就可疑了吗?” “啊!”昭妫高兴地喊道:“我懂了,我懂了!” 看她这样认真的样子,荆轲反倒有些不放心了,“昭妫,还有句最要紧的话:成将军到底如何,还不知道。看他那样子,是个靠得住的人,不过有一点点来历不明,叫人不放心而已,所以——”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找不出一句适当的话表达他的意思,只好顿住了。 “说呀!‘所以’怎么样?” “所以,”荆轲沉吟着,“最好不拿它当回事。你得要尽心尽力照料成将军,就像照料我那样。” 话已经说得相当露骨了,昭妫却全然想不到他是澈头澈尾的一篇鬼话。不过荆轲编造这篇鬼话,用心却是甚苦。他知道昭妫急于要求个归宿,一片痴心都贯注在他身上。她不知道她跟荆轲聚首的日子也不多了,而荆轲自然也不能把入秦的机密泄漏给她,于是,灵机一动,想了这么一条移花接木的计策。成封英俊挺拔,足当美男子之称,他料定昭妫对成封必有好感,但要说公然把她遣了去,怕她虽有喜新之念,却不能不表示恋旧之意,处境尴尬,不免忸怩,这样子有“求”于她,一丝痕迹不露,他相信是个绝好的安排,必能成就一重良缘。 此念初起的那晚,让远客一到打了岔,当时没有能谈下去。接着,又忙着与徐夫人议事,顾不到此,事后闲了下来,重新细想,又觉不妥,因为成封究竟是怎么个人,尚未摸清底细。万一竟如顾虑,不幸言中他真是李斯所派的间谍,那么把她遣去,真是爱之适足以害之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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