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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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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丹心里在想,荆轲虽未明白表示,而听他的语气,已愿意亲任其事——这一点关系重大,得要把它敲定了才好,于是,他说:“改天我再来请教。一切入秦的步骤细节,尽情从容筹划,至于入秦的人选,如果你心目中有人,亦不妨提出来研究。” 荆轲又笑了:“我心目中有个人,他本心不愿,但是我可以叫他非去不可。” “喔!”太子丹极诧异地问道:“是那一位?” “我!”荆轲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终于得到了千金不易的一诺,太子丹扑翻在地,顿首相谢,等抬起头来,只见他满脸皆泪,呜咽不止。 荆轲却是多天来的郁闷,在他自己所说的一个“我”字中,完全解消了。他了解太子丹感激涕零的心情,而且也知道泛泛的劝解,既无用处,也无必要,所以只端然默坐,静待太子丹自收涕泪。 “荆卿!”太子丹喘着大口大口的气,显得极其吃力地说:“我心里实在为难到了极点。我有所奉求时,唯恐你不肯俯从,现在,蒙你如此深仁大义,慨然见许,我倒实在又不忍你去冒险了。” 荆轲看得出来,这是太子丹的真心话,心里十分感动,同时也更坚定了他的入秦奋然一击的意志。不过,太子丹这种妇人之仁,实在也不足取,所以他不肯赞以一词,只说:“太子请回吧!容我细细思考。” “是!”太子丹站了起来,一步一回首地下了章华台。 荆轲长长地舒了口气,倚阑远眺,心里空落落地,只觉得天地空旷,触目所及,万事万物,都与自己毫无关联了。 “原来勘破生死,亦是一件无情之事。”荆轲不自觉地自语着。 忽然,他感到双肩一重,回头看去,昭妫正拿着一件狐裘替他披在身上,同时说道:“晚来风急,请到里面来吧!” 夏姒明快,季子娇憨,昭妫柔顺,各有不同的韵致风味,但作为朝夕相处的伴侣来说,柔顺的人多体贴;荆轲心醉已久,只以昭妫曾得太子丹的宠幸,不便过分亲昵,但这时心境已变,生死置之度外,礼法无所拘束,因此一掀狐裘,把她裹在一起,一手揽着她的腰说:“你也穿得太少了!” 昭妫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大感紧张,心跳气喘,一时无法听清他的话,于是嗫嚅着问道:“荆先生,你,你跟我说了什么话来?” “我说你穿得太少了。” “喔。”昭妫说:“都是这样的。” “为什么呢?都不怕冷么?” “怎不冷?”昭妫又说:“只是穿多了行动不便,而且臃肿难看。” “‘楚王好细腰,宫人皆饿死’,为了显得身段苗条,冷也顾不得了,唉,何苦?” “你这话,太子也说过。可是,说归说,大家还是不肯多穿衣服。” “喔。”荆轲问道:“看来太子也很体恤你们的?” “体恤倒是体恤,不过——” “怎么?” 昭妫迟疑了一下,仰脸看着荆轲,轻声说道:“荆先生,我有句话,你可千万别跟太子说。” “好。我不说。” “太子这个人,无情得很。” 这话使得荆轲深为诧异,“何以见得?”他问。 昭妫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用毫无表情的声音答道:“你自然不会知道的。有些姊妹们,伺候过太子,事情一过,他马下就把人丢开了。连别人的名字都记不得。” 原来如此。荆轲心想,这是太子丹不愿留意女色的缘故,未见得就是无情的证据。这话跟昭妫说不明白,而且也不便细说。不过经此一来,他对昭妫的顾忌却是大大地减少了,姿意调笑,十分放纵——然而也止于调笑而已。 多少天来积在心头的压力,都在昭妫的软语娇笑中消失了,夜静更深,只觉此心湛明轻快,想起入秦的大事,思路特别敏锐,半夜的功夫,一切都策划停当了。 于是酣然入梦,直到日中方醒。 “你睡得好沉!”昭妫一面服侍他盥沐,一面告诉他说:“太子来过两遍,听说你还睡着,不让我唤醒你。” “太子还说了些什么?” “说晚上设宴请你。有位客要为你引见。” 荆轲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吃完午饭,下了章华台,直到东宫,请见太子丹。 “想来一宵未睡?”太子丹一见他便不胜关切地说,“起居千万珍摄。凡事尽可从容筹议,不必过于劳心。” “多谢太子关怀。”荆轲笑道:“其实我的心境,倒是从来没有这么顺适过。” 太子丹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浮起了极其欣悦的笑容,但是,也不免带着困惑不解的神气——他觉得荆轲为人,确是太深沉难测了。 “听说太子召宴,还有贵客要见我,不知是何许人?” “樊将军。” 是樊於期!荆轲心里有些踌躇,不知要不要相见? “樊将军是条血性汉子,我久已想替你们两位介绍见面。”太子丹又说,“只以他不喜接见宾客,我怕说出口来,万一见拒,岂非屈辱了你?难得他自己示意,说希望见你一面,这真是惺惺相惜了。荆卿,你不会叫他,叫我失望吧!” 听太子丹这样措词,荆轲便真的不想见樊於期,也是说不出口的。何况他本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理由,所以立即答道:“樊将军在我仰慕已久,极愿结识。” “我想你也必愿结识其人的。今晚就我们三人,别无外客。你可以听他谈谈秦国的情形。” 荆轲不知太子丹与樊於期亲近到如何程度?便试探着问道:“我与太子所谈的种种,樊将军亦有所闻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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