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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但是,“多算胜”的道理,中外兵法都是一样的;华尔觉得还是要采用比较安全的办法,所以又问:“这个隘口,是不是很长?”

  “不会。”古应春估计着说:“至多十里八里路。”

  “那末,用甚么船呢?”

  “用海船。”

  所谓海船就是沙船。华尔学的是陆军,对船舶是外行;不过风向顺逆之理总知道的,指着地图说道:“现在是西北风的季节,由东向西行驶;风向很不利。”

  “这一点,”古应春很谨慎地答道:“我想你不必过虑,除了用帆以外,总还有其它辅助航行的办法。海船坚固高大,船身就具备相当的防御力;照我想,是相当安全的。”

  “这方面,我还要研究;我要跟船队的指挥者研究。最好,我们能在黑夜之间,偷渡这个隘口,避免跟洪杨部队发生正面的冲突。”

  这样的口气,已经是答应派兵护航了,杨坊便很高兴地说:“谢谢上校!我们今天就作个决定,将人数以及你所希望补助的饷银,定规下来,你看如何?”

  “你们要五十个人,我照数派给你们。其它的细节,请你们明天跟我的军需官商量。”

  “好的!”杨坊欣然答道:“完全遵照你的意思。”于是“化干戈为玉帛”,古应春亦含笑道谢,告辞上车。“老古,”在车中,杨坊表示钦佩:“你倒是真有一套。以后我们多多合作。”

  “侥幸!亏得高人指点。”古应春说:“也是胡道台一句话:请将不如激将。果然把华尔激成功了。”

  “原来胡道台也是办洋务的好手。”

  “他倒不十分懂洋务,只是人情熟透熟透!”

  “几时我倒要见见他。”杨坊又说:“华尔的‘军需官’,也是我们中国人;我极熟的。明天晚上我约他出来吃花酒,一切都好谈。”

  “那好极了。应该我做东。明天早晨,我就行帖子送到你那里,请你代劳。”

  “你做东,还是我做东,都一样。这就不去说它了,倒是有句话,我要请教:杭州不是被围了吗?粮船到了那里,怎么运进城。”

  这句话让古应春一楞,“啊,”他如梦初醒似地,“这倒是!我还没有想到。等我回去问了,再答复你。”

  “可以不可以今天就给我一个确实回音?”

  到了杭州的事,此刻言之过早;而且米能不能运进杭州城,与杨坊无干,何以他这么急着要答复?看起来,别有作用,倒不能不弄个明白。

  这样想着,便即问道:“为甚么这么急?”

  “我另外有个想法。如果能运进杭州城,那就不必谈了;否则──”杨坊忽然问道:“能不能此刻就替我引见,我想跟胡道台当面谈一谈。”

  “这有甚么不可以?”

  于是马车转向,直驶古家;车一停,萧家骥首先奔了进去通知。胡雪岩很讲究礼节,要起床在客厅里迎接会面;七姑奶奶坚决反对,结果折衷办法,起床而不出房门,就在卧室里接见客人。

  女眷自然回避。等古应春将杨坊迎了进来,胡雪岩已经穿上长袍马褂,扶着萧家骥的肩,等在门口了。彼此都闻名已久,所以见礼以后,非常亲热,互相仰慕,话题久久不断。古应春找个机会,插进话去,将与华尔交涉的经过,略略说了一遍;胡雪岩原已从萧家骥口中,得知梗概,此刻少不得要向杨坊殷殷致谢。

  “都是为家乡的事,应当出力。不过,”杨坊急转直下的转入本题:“粮船到了杭州,不晓得怎么运进杭州?”

  提到这一层,胡雪岩的脸色,马上转为忧郁了;叹口气说:“唉!这件事也是失策。关城之先,省城里的大员,意见就不一,有的说十个城门统通要关;有的说应该留一两个不关。结果是统统关了。这里一关,长毛马上在城外掘壕沟,做木墙。围困得实腾腾。”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喘息了一下又说:“当初还有人提议,从城上筑一道斜坡,直到江边,作为粮道。这个主意听起来出奇:大家都笑。而且工程也浩大,所以就没有办。其实,此刻想来,实在是一条好计;如果能够这么做,虽费点事,可是粮道不断,杭州就能守得住!”接着,又是一声长叹。

  听得这样说法,古应春先就大为着急:“小爷叔,”他问:“照你这么说,我们不是劳而无功?”

  “这也不见得。”胡雪岩说:“只要粮船一到,城里自然拚死命杀开一条血路,护粮进城。”

  杨坊点点头,看一看古应春,欲语不语地;胡雪岩察言观色,便知其中有话。

  “杨兄,”他说,“你我一见如故,有话尽请直说。”

  “是这样的,我当然也希望杭州的同乡,有一口活命的饭吃。不过,凡事要从最坏的地方去打算:万一千辛万苦将粮船开到杭州,城里城外交通断绝,到时候,胡先生,你怎么办?”

  “我请问杨兄,依你看,应该怎么办?”

  “在商言商,这许多米,总不能送给长毛,更不能丢在江里。”杨坊说道:“如果运不进杭州城,可以不可以请胡先生改运宁波?”

  原来他急于要见胡雪岩,是为了这句话。古应春心想:此人倒也是厉害脚色,“门坎”精得很,不可小觑了他。因此,很注意地要听胡雪岩如何回答。

  “杨兄的话很实在。如果米运不进杭州城,我当然改运别处,只要不落在长毛手里,运到甚么地方都可以。”说到这里,胡雪岩下了一个转语:“不过,杨兄的话,我倒一时答应不下。为甚么呢?因为宁波的情形,我还不晓得;许了杨兄,倘或办不到,岂不是我变成失信用。”

  “宁波的情形,跟上海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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