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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八


  “我晓得了。小爷叔,”七姑奶奶问道,“三婆婆一定会问,为啥要去看她,我怎么说?”

  “你只说我们寻俞老寻不着,只好来见三婆婆,她若问起寻俞老又是何事?你只说不晓得,不过决无恶意。”

  “好的,我懂了。”七姑奶奶说完,立刻带着阿土离去。

  “老周!你即刻上观前去一趟,替我办一身七品服色!从上到下,全套都要。”

  “啊呀!”裘丰言说,“我也没有带袍褂来。”

  “那容易,一共办两身。”等周一鸣一起,胡雪岩对刘不才说,“三爷,如今是你的差使了!你身上多带些钱,进城到花家柳巷去走走,挑个最好的地方‘开盘子’,要做阔客!”

  “你倒好!”芙蓉先就埋怨了,“一到就不叫三叔干好事。”

  “好事坏事,不去说它!”刘不才问道,“这是为了啥?你说了,我心里好有个数。”

  “是为了过几天好请客。”胡雪岩说:“听说俞武成是个‘老白相’,嫖赌吃着,式式精通,等他一来,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这一说,倒是我来对了!你放心,你放心,等他一来,归我招呼,包管他服服贴贴!”说完,刘不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调兵遣将已毕,胡雪岩笑着对芙蓉和裘丰言说:“今天没有事了,我们到那里去逛逛?”

  “算了,算了!”裘丰言说,“等事情办妥了,再去逛也不迟。”

  “咦!”胡雪岩问道:“你一向是天塌下来都不担心的人,这回怎么放不下心来?”

  “彼一时也,此一时也!”裘丰言说,“这件事,我通前澈后想过了,不全是江湖道上的事,有长毛夹在里头,只怕俞老身不由己!”

  这一说,胡雪岩矍然而起,“你的话对,不可不防!”他想了想又说,“事不宜迟,赶快给松江写封信回去。老裘,你来动笔!”

  这是裘丰言责无旁贷的事,一面亲自搬出文房四宝来,一面问胡雪岩,这封信如何写法?

  信中拜托老太爷,等俞武成到了松江,务必设法探明跟赖汉英那方面,订下了怎样的约定,原来的计划是如何动手?还有最要紧的一层,俞武成是不是自己在赖汉英的挟制胁迫之下,有身不由主的模样?

  刚把信写完,阿土已经回到客栈,跑得气喘吁吁地说:“七姑奶奶叫我赶紧回来通知,三婆婆的孙子,马上要来拜会,他是个‘总爷’。”

  绿营武官中有‘千总”、“把总”的名目,是低级武官,所以老百姓见了绿营兵丁,都尊称一声“总爷”。胡雪岩觉得这不值得重视,倒是三婆婆有此礼遇的表示,自然是肯接见了,值得高兴。

  “好的,我知道了。”他想了一想,认为阿土在苏州已无用处,正好派他回去送信,“阿土,我烦你立刻回松江,拿这封信送给老太爷。你跟老太爷说,信中所谈的事,一有结果,立刻给我回信。就劳驾你再辛苦一趟。”说着,又喊芙蓉,取出十两银子送他做盘缠。

  就这时,只见金阊栈的伙计引进一名武官来,后面还跟着四名马弁。一看这气派,不像“总爷”、胡雪岩眼尖,赶紧向裘丰言说道:“是个水晶顶子。”

  顶戴用水晶,是五品官员,裘丰言失声说道:“啊!是守备。糟了,便衣接见,似乎失礼。”

  失礼也无可补救了,只见伙计已经高举名帖,拉长了声音唱道:“俞老爷拜!”

  裘丰言比较熟于官场仪注,拉一拉胡雪岩,掀开门帘,踱着方步,迎到外屋,只见“俞老爷”带着马弁站在门外,便闪开了视线,从伙计手里接过名帖来看,上面写的是:“侍晚俞少武顿首拜。”不用说,是俞武成的儿子。

  “不敢当,不敢当!请你替我们挡俞老爷的驾,身在客边,未带公服,不敢亵慢!”

  伙计还未接话,俞少武已经跨了进来,两手一挥,将马蹄袖放了下来,接着便请了个安。虽说武职官儿品级不值钱,到底受之有愧,所以胡雪岩和裘丰言都觉得相当尴尬。

  幸好,俞少武不叙官阶叙世谊,站起来口称:“两位老世叔!”他说,“家祖母特意命少武来请安。家祖母的意思,不敢劳动两位老世叔光降,有甚么吩咐,告诉少武就是了。”

  “是,是!”裘丰言拱手答道:“世兄,请先坐了叙说。敝姓裘,这位是雪岩兄!”

  彼此重薪又见了礼,坐定攀谈,裘丰言有一番官场中请教“功名”的话头,这才知道,俞少武是一名武进士,授职守备,派在两江“督标”当差。督标中军知道他是漕帮子弟,又见他仪容出众,言语灵便,特为报请总督,行文兵部,将他补了一名“提塘官”,专驻京城,接理两江总督衙门的奏折呈递事宜。最近是请假回籍省亲,还有个把月的勾留。

  “原来世兄是科甲出身!真正失敬之至。”裘丰言翘一翘大拇指,“英雄出少年。如今亦正是英雄的时势,前程如锦,可喜可贺。”

  等到寒暄告一段落,俞少武重申来意,请示有何吩咐?这是谈到了正经上头,裘丰言使个眼色,让胡雪岩回答。

  “有件事,要请教令尊。只为令尊行踪不定,特意来求三婆婆。”胡雪岩说:“未尽道理,不便启齿,我想烦世兄回去禀告令祖母,我跟裘兄准定明天一早,登堂拜谒,务必请三婆婆容我们晚辈,有个申诉的机会。”

  “实在不敢当。”俞少武站起身来答道:“家祖母说,现在住在苏州,亦是寄人篱下,只怕接待简慢,不敢劳驾,有话还是请这时候吩咐。”

  “这是三婆婆体恤我们晚辈,做晚辈的自己要知道敬老尊贤。”胡雪岩又说,“我跟松江尤五哥如同亲弟兄一样,他不当我‘门坎’外头的人看待,说起来等于一家人,我们岂有不去给三婆婆请安的道理?准定这样,明天一早到府上。虽有话要申诉,决不会让老人家操心为难,请放心!”

  俞少武听得这样说,只好答道:“那就明天上午,恭候两位老世叔的大驾!”

  说完,请安告辞。胡雪岩和裘丰言送出客栈大门,又开发了四名马弁的赏钱,眼看客人骑马走了,两个人在门口就谈了起来。

  “想不到俞武成有这样一个好儿子!”胡雪岩赞叹着说,“上头又有那末一位老娘替他遮风雨,我倒着实羡慕他的福气。”

  “闲话少说。”裘丰言熟于官场的种种,提醒胡雪岩说:“明天去见三婆婆,着实该有一番重的礼节,照我看,三婆婆必是一位貤封的命妇。”

  “喔!”胡雪岩倒想起来了,从他捐了官以后,一直就想替父母请个封典,也算是荣宗耀祖的一番孝心,所以听裘丰言提到此事,特感兴趣,“老裘,我正要请教你,这封典是怎么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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