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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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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县衙门的师爷,为了怕招摇引起物议,以致妨碍东家的“官声”,无不以在外应酬为大忌,郁四在湖州的手面,赵长生亦是深有所知的,现在听胡雪岩是招之即来的语气,而且对郁四用捻友知交的称呼,便越发又加了几分敬重,于是他的态度也不自觉地不同了。 “当然是恒利请客。胡老板!”他双手放在膝上,俯身向前。用很清楚的声音问道:“我先要请问一声,不晓得府、县两库,有多少收支?” “这我倒还不大清楚。照平常来说,本地的收支虽不多,不过湖州富庶,又是府、县两衙门,我想经常三五万银子的进出总有的。” “那么,”赵长生想了想,带些歉意地说,“恒利资本短,我想备两万银子的额子,另外我给宝号备一万两的额子,请胡老板给我个印鉴式样。” “好的!”胡雪岩原不想要他那一万银子的透支额,但谢绝好意,一定会便赵长生在心里难过,所以平静地又说,“至于阜康这方面跟宝号的往来,我们另外订约,都照长生兄的意思好了。” “是!是!我听胡老板的吩咐。” “一言为定。”胡雪岩站起来说,“我告辞了。” 赵长生要留他吃午饭,情意甚殷,无奈胡雪岩对恒利的事,临时起了变化,急于要去安排妥贴,所以坚辞不肯,只说相处的日子正长,不必急在一时。然后订下第二天上午再见面的后约,离了恒利。 从恒利又回到了碧浪春,俨然常客,立刻便有好些人来招呼,胡雪岩直言问道:“我有要紧事,要看郁四哥,不晓得到那里去寻找他呢?” “有地方寻找,有地方寻找。”有个姓钱的招呼一个后主:“小和尚!你把胡先生带到‘水晶阿七’那里去!” 胡雪岩道过谢,跟着小和尚出店向西,心里在想,“水晶阿七”不知道是个甚么人物呢?先得弄清楚了再说。 等他一问,小和尚调皮的笑了,“是个‘土货’!”他说,“郁四叔的老相好,每天在她那里吃中饭,打中觉。” 原来是个土娼,郁四哥看中的,当然是朵名花,“怎么叫‘水晶阿七’呢?”他又问。 “水晶就是水晶。”小和尚笑道:“莫非胡先生连女人身上的这个花样都不知道?” 一说破,胡雪岩自己也觉得好笑,便不再多问,只跟着他曲曲折折进了一条长巷,将到底时,小和尚站定了脚说:“胡先生,你自己敲门,我不进去了。” “为甚么?” 小和尚略有些脸红,“郁四叔不准我跟水晶阿七见面。”他说。 “原来如此!”胡雪岩拱拱手说,“劳步,劳步!”等小和尚走远了,他才敲门,应门的是个小姑娘,等他说了来意,立刻引进。刚刚上楼,就闻得鸦片烟的香味,揭开门帘一看,郁四正在吞云吐雾,大红木床的另一面,躺着一个花信年华,极其妖艳的少妇,自然是水晶阿七了。 郁四因为烟枪正在嘴时,只看着他招手示意,阿七替他捧着烟斗也不能起身,只抛过来一个媚笑。胡雪岩不由得心中一荡,怪不得郁四不准小和尚上门!他在想,这个媚眼勾魂摄魄,有道行的老和尚都不能不动心,何况“小和尚”? 一口气把一筒烟抽完,郁四抓起小茶壶喝了口茶,急急起身问道:“你怎么来的?来,来,躺一躺。” 等他说到这句话,水晶阿七已经盈盈含笑,起身相让。胡雪岩觉得不必客气,便也含笑点头,撩衣上了烟榻。 “阿七!这是胡老板,贵客!” “郁四哥,”胡雪岩纠正他说,“你该说是好朋友!” “对,对。是贵客也是好朋友。” 于是阿七一面行礼,一面招呼,然后端张小凳子坐在床前替郁四装烟。 “你怎么来的?”郁四又问。 “先到碧浪春,有个后生领了我来的。”胡雪岩特意不提小和尚的名字。 “想来还不曾吃饭?就在这里将就一顿。阿七,你去看看,添几个中吃的菜!” 等阿七去照料开饭,胡雪岩和郁四便隔着烟灯,低声交谈,他直追来意,说要抽回禀帖,重新写过。 “怎么写法?” “恒利的规模不大,我想分开来做,本地的收支归恒利,汇到省里的款子,另外委托别家。” “你想托那一家?” “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了。”胡雪岩问:“郁四哥,你有没有熟的钱庄?” “有!”郁四一面打烟,一面不知在想些甚么?好久,他才问道:“你的意思要我替你找一家?” “是啊!” “假使换了别人,我马上就可以告诉你,那一家靠得住。现在是你托我,话当另说,做钱庄你是本行,无须找我,找到我总有说法。自己人,你尽管实说,看我替你想得对不对?” 听这番话,郁四已经胸有成竹,为自己打算好了一个办法。这当然要开诚布公来谈,但以牵连着王有龄和杨用之,措词必须慎重,所以这样答道:“甚么事瞒不过你郁四哥。我跟王大老爷有一段特别的交情,杨师爷也相处得不错,不过公事上要让他们交代得过去,决不能叫帮忙的朋友受累,这是我在外面混,铁定不移的一个宗旨。郁四哥,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啰!胡雪岩说这段话的用意,一则是为王有龄和杨用之“撇清”,再则也是向眼前一见成为知交的朋友表明,他不会做出甚么半吊子的事来。郁四懂得这意思,所以虽未开口,却是不断点头。 “钱庄代理公库的好处,无非拿公款来调度,不过这又不比大户的存款,摆着不动,尽可以放出去吃利息。公款只有短期调动。倘或一时无法运用,那就变成白当差了。” “嗯,嗯!”郁四说道,“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请再说下去。” “我的意思是想在这里买丝,如果行情俏,一转手有顶‘帽子’好抢。不过现在看起来不行了,而且既然跟你联手,我的做法要改一改——怎么改?要请教你。” “老实说,我也有家钱庄,我是三股东之一,教我兄弟出面。本地府、县两库,我如果想代理,早就代理了,就怕外头说闲话。所以我这家钱庄,现在也不能跟你做联号,公款汇划,我决不能沾手。我在想,你何不在湖州设阜康分号?” 这原是胡雪岩的希望,但此时脚跟未稳,还谈不到,因而踌躇着不知如何作答? “你是怕人地生疏?”郁四转过脸来,看着他问。 由这个动作,见得他很认真。胡雪岩心想,钱庄设分号不是一件说开张就开张,像摆个菜摊那么容易的事,既然郁四也是内行,其间的难处,他当然想过,倒要先听听他的再说。 “地是生疏,人倒不然,别的不说,光说有你郁四哥,我还怕甚么?现在我跟郁四哥还是同行,我要请教,阜康这个分号,应该如何开法?” “你这个分号与众不同。只为两件事,第一件代理公库,第二件是为了买丝方便,所以样子虽要摆得够气派,人倒用得不必多,你自己有人最好,不然我替你找。这是第一件。” “第二件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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