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高阳 > 曹雪芹别传 | 上页 下页 | |
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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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曹四老爷到!”王府的护卫玉格,掀开棉门帘,向曹頫说一声:“你老请进去吧,王爷等了好一会儿了。” 曹頫将卷着的袖口放了下来,垂着手进了花厅,从屏风缝隙中已可看到平郡王福彭,神采奕奕地站着等待;随即疾行数步,转过屏风,便待蹲身请安,不道福彭的动作比他快,双手一伸,扶住了他的两臂。 “别客气,四舅!”他松了手,往旁边指一指,“请坐!” “是!”曹頫以长亲的身份,不便叫“王爷”,一直是用很冠冕的称呼:“殿下!” “坐,坐。” 福彭这回不作客气,自己在上首坐了下来;曹頫便坐下首,隔着花梨木的茶几问道:“殿下召唤,想是有事吩咐?” 福彭不即答言,等听差倒了茶来;又退了出去,方始开口。 “四舅看了今天的‘宫门钞’了?” “喔!”曹頫想说:“难得看一回。”转念又想,这么说,倒像是对仕途升腾,毫不关心;有故作清高之嫌,便改了平实的语气的回答:“还没有。” “我放了玉牒馆总裁。” “这,”曹頫起身,垂手说道:“恭喜殿下。” “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使。”福彭微皱着眉说:“我打听过了,每十年修一次玉牒,总不免闹纠纷;也不知打那儿出来的女人,抱着孩子哭哭啼啼,到宗人府来喊冤,说是那个宗室,或者觉罗在外面生的。找了本主儿来,十个倒有九个不认;那一来,好,寻死觅活地闹吧,听说,真有身上揣了毒药来的。” “像这些事,不会无因而至,事先总有风声;殿下不妨先派人查一查,不等人来闹,先要想法子弭患于无形。” “不错,我也打算这么办。”平郡王突然问道:“四舅学过‘国书’没有?” 所谓“国书”就是满文;曹頫学过却不精,深怕是平郡王有关于这方面的差使派给他,力所不胜,辜负委任,因而答说:“不大会。” “照样写几个字总行吧?” “那还能凑付。” “好!”平郡王说:“我有点小事;可也是大事,拜托四舅。明儿一早,请四舅跟我一起上衙门。” “是。”曹頫又说:“我在华嘉寺胡同伺候好了。” 平郡王福彭管理镶蓝旗满洲都统事务;都统公署在西城华嘉寺胡同,所以曹頫如此回答。不道福彭指的不是此处;而是他绝少去的宗人府——他是宗人府的右宗正;西城正黄、正红、镶蓝,以及他本旗镶红旗的宗室、觉罗,都在他的管辖之下。 这就非得到王府来会齐了一起去不可;因为曹頫不仅对宗人府不熟;甚至从未去过。 * * * 曹頫是革职的内务府员外,所以穿的是便衣;好在郡王仪从甚盛,找顶大帽子一戴,跟在平郡王身边,谁也不曾注意到有个“废员”被夹带入府。 右宗正的签押房在西跨院,北屋五间,三明两暗;暗间带着套房。由于事先都已说明白,曹頫跟平郡王进了西头那间屋子,管自己钻入套房,放下门帘,坐在北窗前,凝神静虑,细听动静。 “周老爷来了。”他听见玉格在回话。 “请!” 曹頫知道,“周老爷”单名廉,是宗人府府丞;宗人府自宗令、左右宗正以下,一直到笔帖式,不是宗室、觉罗,便是满洲,惟一的例外是,承上启下,总持庶务的府丞,定制为“汉缺”。 这周廉是举人出身,大舌头的江宁口音,曹頫听来特感亲切。 “王爷交代的名单,提调、誊录开好了;纂修官的名单,已经催翰林院开送;大概一两天之内,也可以送到。” “费心,费心!”平郡王很客气地说,“周老爷在这里几年了?” “五年半。” “那历俸也该满了吧?” “是!”周廉答说,“一时没有缺可以升转。” “外官呢?” “这,这——”周廉似乎有不知所答之势;但突然很快地说:“这得请王爷栽培。” “好说,好说。这趟十年一举的大事,等功德圆满了,我替老哥想法子。” “多谢王爷!”接着,听得步趋踉跄的声音,大概是周廉在请安道谢。 “这回开馆,用人很多;照老哥看,那件事最要紧?” “自然是慎密第一。” “老哥明白这一点,我就很放心了。”平郡王的声音显然很欣慰;接着是告诫的语气:“只要做到慎密二字;老哥外放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接着是谈与玉牒无关的公事;曹頫不必关心,一面想自己的事,一面将随身所带的“卷袋”打了开来,取出笔墨朱砚,在靠窗的桌上摆好,坐下来调墨试笔。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得门帘响动,回身看时,平郡王亲自端了一碗茶来,急忙起身;只见平郡王示意禁声,便不敢招呼,只双手接过茶碗,搁在桌上。 “周府丞很开窍。”平郡王压低了声音说。 “那是殿下开导之功。” 平郡王得意地一笑,正待发话;听得外面有响动,急忙走了出去。接着又听得周廉的声音,是把平郡王要看的玉牒送来了。 其中的两本,很快地转到了曹頫手中。他还是第一次瞻仰作为皇室家谱的玉牒,黄绫封面;红绫包角,一翻开来朱墨灿然——现存用朱;已殁施墨。第一本是康熙五十六年所修;当今皇帝,在那时还是雍亲王;爵名之下有两个小字:“五子”;曹頫只看“第四子”,名为“弘历”,记载的出生年月及生母是:“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子时,媵妾李氏,内务府护军营马兵李奎之女所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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