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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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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出尘疑云大起,急步进帐;抬头一看,失声叫道:“三哥,你怎么也来了?” “我特为来接你的。” “这——”张出尘突然发现,大事又要弄糟了,着急地大喊:“三哥,你快走!别管我。” “一妹,”虬髯客却好整以暇地,拿她从头看到脚,满意地点点头:“你好像没有受甚么委屈。” 张出尘气得生嗔,“三哥!”她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 虬髯客未及答言,就听见一阵欢畅而戏谑的大笑。她倏然转身,慢慢抬眼,威严地搜索着,要看看是甚么人敢如此放肆? 放肆的是刘文静,笑得简直轻狂。李世民神精肃穆,不住用眼色示意阻止;可是阻止不了他,“说咱们三哥‘婆婆妈妈’,这可真是新闻,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刘文静说完了又笑。 这是极奇怪的态度!气宇并不宽宏的刘文静,在此将有绝粮哗变的紧要关头,何以如此高兴?难道他的危难已经过去?跟虬髯客有关系没有? 如此想着,张出尘急于要弄清楚他的行踪和来意,但又不便当着李世民和刘文静,彰明较着地发问。略一踌躇,她先从无关紧要的问起:“三哥,你甚么时候到的?” “中午。” “从那里来?” “潼关。” “喔!”张出尘惊喜地轻喊,“这么快!” “我一个人自然很快。你知道我那‘小黑’的脚程。” 这话不对吧!张出尘大眼珠骨碌碌地转着,要找出这句话背后所隐藏着的事实。她的疑惑,刘文静最了解,赶紧乱以他语:“后帐已经备了酒,喝着谈吧!” “不必了。”虬髯客说,“祗要一匹马,一袋干粮,我现在就带一妹走。” “对,对。咱们现在就走!”张出尘一改原来从容回潼关的想法,急于脱出樊笼。 客人去意甚坚,主人却是坚留不放,但李世民和刘文静留客的用意可又不同,一个大部份出于款客和致歉的心情;一个则是希望把煮熟的鸭子,送到口中,不仅不容虬髯客变卦,最好能具体谈成合作的条件,大军开拔,跟虬髯客一起进入潼关。 经不住李世民情意恳切,虬髯客便对张出尘说道:“咱们就叨扰了吧。” 张出尘不便坚拒,点点头答应了。 时已入暮,后帐幕布都卷了起来,祗留一个穹顶:微微的晚风,摇晃着牛油巨烛的火焰,温柔地、朦胧地,不但衬托得张出尘云鬟雾鬓,绰约如洛水神仙;连伏虎金刚般的虬髯客脸上,都笼着一层罕见的慈祥之气。 这确是个宜于杯酒言欢,促膝深谈的环境,李世民非常满意;把虬髯客和张出尘延入上座,亲自把壶斟酒。 “草草不恭,真是祗有一杯薄酒。”他站着干了一杯上好汾酒,拿空杯翻过来,向客人照了一下。 豪爽的虬髯客也干了杯。张出尘不能喝烈酒,祗沾一沾唇,说声:“多谢!”便即放下,在木盘中拈了一片肉,送往口中;那片肉色如玫瑰,十分鲜艳,但有酸味,相当难吃,不由得微微皱了眉。 “十分抱歉!”李世民说:“实在无可款待,宰了一匹马。怕难下咽吧?” 张出尘生性爱马,想到长嘶追风的骏物,竟成了人所憎厌的盘餐,不免凄然;而李世民军中,竟致于杀马裹腹,亦可想见他的窘迫。这样转着念头,越发失去了食欲。 就此时,刘文静也来敬酒,“三哥,”他极郑重地说“第一杯,是我陪罪。”喝干了,又斟满:“这第二杯,多谢三哥义重如山。” 甚么叫义重如山?张出尘不暇细想,直觉地伸手去拉着虬髯客的左臂,大声地说:“三哥,这一杯你别喝!” “一妹,”虬髯客微笑着提醒她说:“别人在恭维咱们呢!” “我不懂这恭维。‘义重如山’指的是甚么?”她逼视着他问。 “难道你三哥不是个重义气的人?” 张出尘语塞。他的答复不能使她满意,甚至于他还没有了解她的意思,心里着急,却一时说不清楚。 那略有些僵窘的刘文静,倒正好找到句话:“对了。”他向张出尘说,“就凭三哥亲自来接你这一点,就显得你们兄妹俩的义气,叫人又羡慕又钦佩。” 这话也不错,在场面上,张出尘不能不松手;于是虬髯客缓缓抬手,喝尽了杯中酒。 张出尘有着无数的迷惘和焦躁,但是她的视线不由得为帐外一连串的火炬所吸引了;数百士兵,如两列火龙,蜿蜒进场,直到帐前停住,一齐躬身施礼。 这是干甚么?张出尘又加一层疑惑;侧身一望,虬髯客已从席上站了起来,挥手答礼;这才意会到是向他们致敬,便也跟着采取了同样的行动。 敬了礼的士兵,迅速转身,用火炬围出一片广场,照耀得亮如白昼。然后一阵鼓声如雷,继以金钹、铜角、胡笳之声,众音杂作,气势惊人。 那李世民这时疾趋上前,在虬髯客身后坐下,提高了声音说:“我有些小玩艺,请三哥指点。” 虬髯客还未答话,就看见帐外广场,又进来一队士兵,一样高矮,个个生得健壮高大,身披银甲,手执长戟,领先的一名,单手捧一面红白两色的大旗,踏着极稳健的步伐,来到帐前,倾旗向前。这自然又是致敬——极隆重的军礼,因为那面旗是山西义军的军旗,所以他等于代表全军致敬。 这层意思,连张出尘都领会到了,赶紧又站了起来,肃然答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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