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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不知道。”侍儿又问:“要不,我传司阍进来,请夫人当面问他。”

  张出尘沉吟了一下说:“不必了。你传话出去,说我挡驾,请他明天上午来。”

  侍儿退了出去。张出尘定一定神,忽然想到,怕是李靖从前线派来的密使,有要紧话要告诉她;挡驾不见,可能耽误了正事。她倒有些懊悔了。

  就这时,侍儿又在门外禀报:“启夫人,来客说有定襄的消息,十分紧要。”

  果然猜对了。张出尘答道:“在正厅接见。”接着又吩咐:“你先进来!”

  侍儿推门入内,她已下床;服侍她穿好衣服,略略理了妆,能见得客了,侍儿才到中门,传话给司阍,请客人正厅相见。

  厅上燃起明晃晃的巨烛,张出尘在光晕中悄然等候;只听得沉着的履声,自远而近,司阍引进一位客人,身躯不高,但极壮硕,脸被司阍遮挡着,看不清楚,但那走路的样子,彷佛是个极熟的人。

  张出尘意念一动,怦怦心跳;抢步迎了上去,那人已从司阍身后闪了出来,拉开遮在脸上的紫色面幕,叫道:“一妹!”

  她不能相信那是真实的声音,尽力眨了几下眼,定睛疑真疑幻之中,迸出了两个字:“三哥!”

  “一妹!到底看见你了!”

  张出尘心头像倒翻了一盏热醋,然后又像尝到了蜜汁,又酸又甜,说不出是凄楚,还是欢喜?

  “三哥!”她怨怼地喊道:“我跟药师想得你好苦!这十几年,你到底到那里去了?”

  “说来话长!”虬髯客看一看司阍,对张出尘说:“先告诉他们,别说破我的行迹。”

  “喔!”这下提醒了张出尘,嘱咐司阍:“召合府的人来见三爷——三爷是我哥哥!”

  “原来是三舅!”司阍先行了礼;然后击云板召集合府僮仆侍儿,都来见了虬髯客。

  他坦然不辞地受了礼。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个小革囊,伸手掬出一把晶莹圆润的豆大明珠,作为赏赐——这举动带给下人们的是惊喜奇异,而在张出尘,却被唤起了无限的亲切感,她的三哥依然是那么豪放慷慨,一点都没有变。

  于是,张出尘在下人们一片谢赏声中,郑重告诫,不得透露虬髯客的行藏。然后关照取窖中御赐的美酒来款待贵客。

  在李靖的书斋中,摇曳的烛光下,张出尘仍有着梦寐样的恍恍惚惚的感觉,她仔细看着虬髯客的饱经风霜的脸,叹息着说:“三哥,你老了!”

  “是吗?”虬髯客摸着自己的脸;微笑中蕴含着说不尽的友爱:“你还是我回忆中的样子。”

  “三哥,你到底在那里?”张出尘迫不及待地倾泻着她藏在心里太久了的话:“贞观元年——改元了,你知道不知道?世民做皇帝了;那年正好是你十年之约到期,我跟药师说你一定会来。可是,三哥,你太叫我们失望了。我们派人到东南去找过你好几次,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在想,你知道我们去找你,一定会露面,除非你不知道,你是不是出海去了?是的,一定是的,看你那一囊珍珠,就知道了;可是,三哥,你是在南海吗?”

  “虽不中,不远矣!我在东南海外,有个小小的局面……”

  “那是甚么地方?”张出尘抢着发问。

  虬髯客大大喝了口酒,“一妹,”他笑道:“你也得容我慢慢说嘛!”

  张出尘也笑了,“我恨不得你生十张口,把这十几年的情形,一起告诉我。”她说。

  “你别忙!怕还要让你纳闷几天,等我去了定襄回来,才能有功夫跟你细谈。”

  “怎么?”张出尘忽然想到了,“刚才你告诉门上,说有定襄的消息,这会又说要到定襄去,究竟是怎么回事?闹得我都胡涂了!”

  “要说有定襄的消息,你才会深夜接见没有名姓的生客。”虬髯客说:“定襄也确有消息,只怕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药师可虑!”

  “‘药师可虑?’”张出尘惊疑不止,“三哥,你得了甚么消息?你在东南海外,怎会知道北方的突厥?难道你早就回来了,去过塞外?”

  对这一连串的疑问,虬髯客没有办法一一作答,只说:“突厥的习性和颉利的狡猾,我是知之有素的。乞降须防其有诈,一朝反噬,药师措手不及,岂不可虑?”

  “是呀!”张出尘又问:“这是三哥的推测?”

  “虽是推测,也有证据。”虬髯客接着又说:“我从颉利的专使执失思力那里探出一些消息,他们确是这么打算。”

  “那怎么办呢?”张出尘失声叫道,“该尽快让药师知道,才好防备。可是,他奉派迎接颉利,怕已离开定襄到保铁山去了,无论如何赶他不及,这可怎么好呢?”

  “一妹!”虬髯客说:“有我!”

  “赶得上吗?三哥,你那头‘小黑’带来了?”

  “‘小黑’老了,不行了。我另有好脚程。一妹,”虬髯客极有信心地说:“你放心!我不但要为药师解除危机,还要帮他立件大功,成就百世勋名。”

  “喔!”张出尘闪着明亮的大眼,等他往下解释。

  “这就是‘将计就计’,抢在颉利前面动手,制敌机先,攻其不备,可以大大打个胜仗。”

  “这行吗?”张出尘觉得他说得太简单了,“唐俭和安修仁都在颉利那里,这一来岂不是害了那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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