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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刘文静的脸色越发难看,李世民赶紧向他摇摇手,然后安慰丁全说:“没有什么,你别慌张。你把那道士治眼的经过,细细说一说!”

  丁全知道事态严重,不敢稍有隐瞒,老老实实把他所知道的,孙道士毛遂自荐,替他治好了眼睛的细枝末节,全都说到。

  “好!”李世民不等刘文静发脾气,便先温言慰谕:“这道士很够交情,他一来河东,你就把他带来见我。现在你先下去,好好儿休息两天!”

  “是。”丁全感激地应了一声,悄悄退下。

  等丁全一走,李世民的神情才稍稍显得紧张,“怕真的是出了毛病了!”他问刘文静,“你是怎么看出可疑来的?”

  “看吧!信上的折痕!”

  信纸上有两道折痕,这表示有人看过信的内容,重新折好了再放进信封去的。

  “哼!”刘文静又冷笑道,“孙道士这家伙专会捣鬼,到底也露了马脚!”

  “我倒很佩服他有办法。”一向最能服善的李世民,以十分欣赏的语气说,“虬髯客那里真是人才济济!”

  气量狭窄的刘文静,默然不语。他心里非常不高兴,这不独因为李世民夸赞“敌人”;更因为十分圆满的一着妙棋——打通了王长谐的关系,竟以丁全的一时愚蠢,尽泄机密,真是丧气得很。

  李世民则比他还要想得远些,“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咱们谈谈以后的事。机密已经泄漏,虽只有寥寥八个字,虬髯客和李药师,还怕猜不出来是怎么回事?肇仁,”他问,“你看这会发生什么后果?”

  刘文静心头一惊!暗想不错,虬髯客那方面既然对太原采取敌对的态度,那么,知道了这一层机密,一定要想办法来打击破坏。这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对别人,刘文静总是朝最坏的地方去想的,“有一点不可不防!”他极紧张地说,“怕李药师会到杨素那里去告密——杨素多疑,即使抓不着确实的证据,一定也会把王长谐调走。那一来,咱们前功尽弃了!”

  这一层看得很细、很深,然而:“李药师不是那种人。”李世民摇摇头。

  “你总是信人太过。”刘文静大不以为然,“你相信虬髯客,结果如何?还不是叫他耍了?”

  “让他耍一下算得了什么?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不配谈四海之志。肇仁,”李世民以一半规劝、一半告诫的口吻说:“咱们以信义结交天下豪杰,一定要信得过人,人家才乐于为你所用。”

  这最后一句话,刘文静不能不在心中同意。他自己就是个现成的例子,李世民凡是交付了他什么任务,除非事前先有商量,事情办到中途,绝不加以干预。事后只有夸奖鼓励;办错了至多告诫下次不可如此,绝少责难训斥。因为如此,他才死心塌地,乐于替他尽忠竭智。

  但是,因为有这样的了解,他更觉得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义务:“多算胜少算,就算李药师相信得过;难保孙道士那些人不会出这个告密的主意——老实说,这是很厉害的一着,如果我换了孙道士,一定为虬髯客献此策!”

  话说得十分恳切,李世民不能不作让步,以为抚慰之计,“多作防备总是不错的。可是,”李世民问:“怎么个防备呢?”

  刘文静想了半天没有好的办法,既不能阻止别人去告密,也无法在杨素那里先作任何解释;而且还不可以先通知王长谐——王长谐知道了这样重要的密约竟致外泄,一定会存下不可共事的戒心,那就再不能取得他的任何助力了。

  “我倒有个办法。”李世民忽然兴奋地说。

  “请讲!”

  “重申前议,找虬髯客合作。”

  是这么个办法!刘文静爽然若失;但不便公然反对,只说:“听说虬髯客到洛阳一带去了,不容易找得到他。”

  “不必找虬髯客,找药师就可以!”

  “谁去找?”刘文静预先声明,“我可不去!”

  李世民无法再说下去了。他知道刘文静让虬髯客戏侮了一下,深恶痛绝,这一次丁全又吃了孙道士的大亏,自然更加敌视。

  但事情要有个结论,既然彼此都不能同意对方的见解,那就只有搁置下来,“观望一下吧,过了年再说。”李世民的这个结论,刘文静也接受了。

  大业十三年的新年,是隋朝开国以来,最黯淡凄惨的一个新年。从山巅到水隈,从城镇到农村,无衣无食的人民,都有这样一个看法,或者说是愿望,或者说是决心;大业十三年该是隋朝最后一年。

  不但民间如此,就是在扬州行宫的萧皇后,也有这样的了解。起初,有宫女密启皇后,说“外面人人要反”。皇后鼓励她去奏告皇帝——杨广大怒,杀掉了那个热心而不聪明的宫女。自此以后,再有宫女传言宿卫近侍谋反的“偶语”,皇后禁止她们再去告诉皇帝,她说:“天下事到此地步,已不可救药,何必再说?徒然让皇帝心烦!”

  而皇帝仍然沉湎于酒色;并且从他自己玩女人的经验中得到一个“灵感”,搜罗江都一带过剩的女人——死于开河、征辽以及其它不堪负担的徭役的人的寡妇,配给他的最亲近的兵卒,作为一种激发士气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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