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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不是!我的药,是走遍三山五岳,亲自采取,遵古泡制,与众不同。”孙道士把银子又放在桌上,很坚决地说,“丁爷,总而言之一句话,我绝不能收你的钱。我在祖师爷面前立下了誓,济世行道,不得贪财。再说,我看丁爷你是条血性汉子,若不嫌弃,我高攀交你个朋友。”

  “说什么高攀?”丁全慨然答道,“道爷,你既如此说,咱们好好交上一交。请问,你可要到河东去?”

  “一时还不得闲。”孙道士故意宕开一笔。

  “怎么?有什么要紧事得赶着去办?”

  “出家人云游四海,随遇而安。说不上有要紧事要办;也不过访友行道而已。”

  “既没有要紧事,何妨到河东去玩玩。”丁全说到这里,忽现踌躇之色;眼睛眨了几下,终于摆出毅然决然的神色,“道爷!河东有位大大有名的人物,你知不知道?”

  “谁?”他故意装胡涂。

  “李二公子。”丁全放低了声音说。

  “喔,我也听说过,李二公子疏财仗义。那也不过富家公子生性慷慨而已;到底二十才出头的年纪,少不更事,怕没有什么了不起。”

  “道爷,你真是太小看人了!”丁全有些气愤地说,“你倒再去打听打听,谁不说李二公子是个盖世英雄?”

  孙道士看他那神气,觉得好笑,故意收拾药箱,装得毫不经意地说道:“盖世英雄我倒听说过一位,可不是李二公子。”

  “谁?”丁全大声地说。

  “多说有个虬什么客来的;才是盖世英雄!”

  “虬髯客!他妈的王八蛋!”丁全睁大了那双三角眼,破口大骂。

  孙道士吃了一惊似的,“丁爷,你干什么发脾气?”他期期艾艾地问。

  “喔,对不起。”丁全赶紧解释,“我不是跟你发什么脾气。我是骂虬髯客那个王八蛋!”

  “不好,不好!”孙道士摇着手说,“丁爷,你要忍耐,不能生气;一生气,肝火上升,对你的眼有害。”

  “是,是。”丁全停了一下,忍着气又说,“不过虬髯客这家伙,实在太可恶了!早晚,我要宰了他!”

  孙道士越发装出凛然的神色:“你跟他这么大的仇恨?”

  “你见过虬髯客没有?”

  “没有。听说他神出鬼没,就是见到了,我也不知道。”

  “他,一脸络腮胡子,个子不高,有四十岁的样子,长得像个狗熊。我告诉你,遇见他可要小心,那家伙翻脸不认人——他会使飞刀!”

  孙道士听他说完,深深看了看他的眼,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怪不得你要宰了他。”

  丁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道爷,我老实告诉你吧,我这伤口,就是一时大意,挨了那家伙一剪刀才弄出来的。”

  “喔,”孙道士极关切地问道,“你,你跟他是怎么个过节?”

  “不关我的事——”丁全不愿再说下去。

  “丁爷,”道士又使出了激将法:“我劝你格外小心。那虬髯客,多说不好惹。”

  “哼,”丁全冷笑道,“迟早要他的好看!”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丁爷,你先把他丢开吧。”

  “哪用得到三年?只等太原——”丁全忍然咽住;显然的,他已警觉到不可泄漏机密,改了一个话题说,“道爷,我劝你到河东去玩玩。李二公子最好客,凡有一技之长,无不是尽心结交。就算一无长处,投到他那里,也必定好好看待。”

  “这样说,我倒真想去见一见李二公子。”孙道士心思非常活动,盘算着能到河东去探一探实情,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便留下可进可退的余地,“好在也还不忙,咱们明天再说。”

  回到自己屋里,孙道士悄悄躺在床上,把前前后后的经过,细想了一遍。最使他感兴趣的是,丁全欲语不语的那半句话;丁全的意思,是说报虬髯客的仇,用不到三年;“只等太原”——等什么?难道太原方面准备发兵攻虬髯客?

  想到这里,他的心猛然往下一沉!定一定神,冷静地考虑,不是不可能的;虬髯客的底细,已尽在太原掌握之中,知己知彼,用兵的条件够了。

  于是他又想到那封信。是潼关都尉的覆书,应无可疑;所谓“拜谢厚贶”,是指那个木盒;不用说,一盒子的珍宝。

  “悉如尊命”是什么“命”令?

  孙道士反反复覆地在心中苦思,由那“太原方面准备发兵攻虬髯客”的假想引伸,得到了答案:太原约潼关都尉出兵夹攻虬髯客!

  这让孙道士惊出了一身冷汗。河东之行,他决定不再考虑——除了急于赶回去报告李靖以外,他也怕李世民和刘文静对他早有所闻,一去,正好自投罗网,万万使不得!

  体察到敌对形势的严重,孙道士的行动更谨慎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先到丁全屋里,看他的病。那本来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毛病;只因一路奔波,没有能好好换药调养,才有恶化的现象。孙道士的医道不高明,用的药却是不惜工本的地道货;加以丁全对他具有浓厚的信心,所以经过一夜熟睡,伤口已经大好,眼中红丝也退了大半。

  彼此都非常高兴,交情越发深了。但孙道士戒慎在心,绝口不提太原方面的大事,只说等他去了少室山,访友采药事毕,一定专程到河东去看丁全。

  “一定来!而且得早来!”丁全停了一下又说,“来晚了,怕遇不见我,也怕路上不好走。”

  这不是明明表示:太原不久将有动作,他要随军出发?孙道士装作不懂其中深意,很恳切地答应:“一定尽快到河东来拜访。”

  于是,丁全给他留下了太原的地址;他给丁全留下了药,相互作别。当天丁全就离开了潼关;随后,孙道士也赶回山中。

  “大功一件!”李靖听了他的报告以后,夸赞他说,“我要叫老陈替你记下来。”

  “功不功的,先不谈。你看这花押,到底是谁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潼关都尉的。我知道。”

  “姓什么,叫什么?”孙道士问。

  “叫王长谐。”

  仔细看那花押,果然是个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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