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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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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就死了。还问他做啥。”赵正涛拉住他的膀子说:“小张叔,进去吧!不要婆婆妈妈。” 这句话倒很有用。小张观感一变,挺一挺胸走了进去;同时心里在想,人家照家法处置,关我甚么事?而况李小毛香堂参祖那天,已经由传道师教导过帮规誓约,自己知道做了甚么事,会得甚么结果?当初与他年轻貌美的师娘,颠鸾倒凤的时候,总也想过,一旦事发,便将如何?然则今日之事,也应该死而无冤,与人无尤了。 这一段心事,就此丢开。回到屋里,只见刘不才也是神色平静地,在跟孙祥太谈话;谈的是护送朱家眷属到上海的事。 “现在水路码头,都不按规矩行事了。”孙祥太说,“所以朱家的宝眷,恐怕要分开来走。” “是的。一切都拜托老大哥。你怎么说,怎么好。” 于是接下来商量细节,直到天亮方散。刘不才和小张,也实在疲莫能兴了,倒头便睡;这一觉睡到下午才起身。 一起床仍是由赵正涛照料;问起孙祥太,说有事进城去了。临走之前留下了话;请刘不才务必等他,还有话要说。 这一来小张当然也得相陪。赵正涛倒很殷勤,饮食起居,照应得很周到;奔进奔出,十分忙碌。刘不才和小张过意不去,只是唤他来围炉闲话,但赵正涛口中答应,却始终不能坐定下来。 “只怕出了甚么事?”刘不才低声说道,“听说昨天晚上,香堂里弄得很不开心。” “怎么?”小张问道:“你听谁说的。” “我是刚醒未醒的时候,在帐子里听老赵跟人在谈;好像有人回护李小毛;又有人坚持要用家法。争了好多时候,方始定局。” “李小毛死掉了。”小张问道,“昨天晚上那一阵子喊,你总听到了?” “我也听到,只不过不好意思问。”刘不才又说,“他们帮里的忌讳太多,我们少管他的闲事为妙。我们自己还有好些正经事。小张,我问你句话,你啥辰光陪我去见你老太爷,谈那件大事?” “就是今天。”小张说道:“今天我一进城就回家。无论如何要等着我们老的。怎么个说法,我明天一早给你回音。” “一早倒用不着。明天我在阿狗嫂那里等你吃中饭。小张,我还有件事拜托;你能不能替我弄几斗米?”阿狗嫂是阿招养母。 “几斗米怎么弄不到?我替你弄一担好了。是不是阿狗嫂托你的?” “不是!我要送到朱家。好在几天就要走了,五斗米煮粥可以吃十天。够了!” 就这时赵正涛又进屋来了,首先表示歉意,说他师父今天不能分身,准定明天进城碰头,请他们指明时地,到时候必定赴约。 刘不才跟小张商量,决定请孙祥太第二天下午,到阿狗嫂那里会面。讲明以后,不再耽搁,由赵正涛替他们找了一辆“一轮明月”的羊角车吱吱呀呀推进城,已经日落西山了。 *** 一宿无话,第二天清早,刘不才还拥着阿招在寻好梦,小张已来敲门。 “真不识相!”阿招嘟着嘴说,“哪有这么早来叫的?” “当然是有要紧事情,够朋友才会一大早来。你少开口;开口就替我得罪人。” 阿招一赌气抱着被窝走到后房;然而刘不才仍有戒心,自己迎了出去,看见小张,抢先说道:“你请等一等,这里不是我们说话之处;吃早茶去。” “不必到外头去吃茶,到我家去。我们老的在等你。” “喔,”刘不才问道:“你说过了?” “说过了。我们老的说,‘话不说不明。锣不打不响’;他也要交你这个朋友。”小张又说:“看样子,我们老的倒是一片诚心,立逼我来请你。走,走!我们老的喜欢吃早酒,开了一坛好酒在等。” 想不到有此意外的结果,刘不才大为高兴。但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张秀才如说小书中所描写的祝枝山一流的人物,不可不防他一着。 因此,刘不才故意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倒先问你句话,我听人说,你们老太爷见了你怕,你怎么说,他怎么依。可有这话?” “怕是也不见得。不过总听我的话就是了。” 这就不碍了,张秀才既然真怕儿子,听儿子的话,自然也不敢跟他儿子的好朋友过不去。小张会跟他大吵;做老子的岂非自找麻烦? “好的!你请等一等。” “等甚么?我们老的,性子也很急的。” “很快,很快!” 刘不才熟于人情世故,况正是修好的时节,怎可空手上门?不过现办水礼,一则不够意思;再则也耗辰光,所以决定开箱子看看,有甚么现成的东西好送。 打开一看,倒有两样东西:一瓶上好的“酸味洋烟”——鼻烟;一包西洋红参。样数虽少,东西不俗,也合于献赠长辈之用;便喊出阿招来,用张红纸包一包,挟了就走。 ▼九、三雄聚会 张秀才果然早就煮酒在等了。 为了套交情,刘不才不但口称“老伯”;而且行了大礼,然后献上礼物,将张秀才喜得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 “不敢当,不敢当!刘三哥,”他指着小张说,“我这个畜生从来不交正经朋友;想不到交上了你刘三哥。真是我家门之幸。” “老伯说得我不曾吃酒,脸就要红了。” “对了,吃酒,吃酒!朋友交情,吃酒越吃越厚,赌钱越赌越薄。”他又指骂着小张说,“我这个畜生,就是喜欢赌;我到赌场里去,十次倒有九次遇见他。” “你也不要说人家。”小张反唇相讥,“你去十次,九次遇见我;总还比你少一次!” “你看看,你看看!”张秀才气得两撇黄胡子乱动,“我这个畜生说的话,强词夺理。” 刘不才看他们父不父,子不子,实在好笑;“老伯膝下,大概就是我这位老弟一个。”他说,“从小宠惯了。” “都是他娘宠的。家门不幸,叫你刘三哥见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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