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高阳 > 恩怨江湖 | 上页 下页 | |
四〇 | |
|
|
“该骂,该骂,你骂两句,我心里还好过些。来,来,罚我杯酒。” 这时赵正涛已带着人接踵而至;端来一大托盘的宵夜食物,有粥,有肉馒头,另外是一大碗冻肉,一条现烧的白鱼。在这个活活饿死人的年头,这就是一等一的盛馔了。 “都是自己人,用不着客气。”小张俨长辈的口吻,“老赵,你也坐下来。” “是。”赵正涛口中答应,眼却望着孙祥太。 “小张叔叫你坐,你就坐好了。” 赵玉涛这才坐了下来,提壶斟酒,敬过一巡,小张可是忍不住了,“老孙,李小毛怎么样了?”他凑着脸问。 “你晓得的。”孙祥太举杯答道:“喝酒、喝酒!这种人早忘记早好;狗彘不食的东西,何必提他?” 小张还要再问,刘不才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只好不响。但不弄明白,心里实在憋得难过;于是心生一计,站起身来说:“我要撒泡溺,老赵,哪里方便?” 赵正涛不防他是诈,立即答说:“我来领路。” 提着一只洋油“手照”走到院子角落;小张“噗”地一口,将灯吹灭,低声说道:“老赵,不要响,我问你句话。” 【八、家法处死】 赵正涛倒也乖觉,立刻答道:“小张叔,请你不要问我。师父早已关照过了,教我不要告诉你。” 这就是不回答的回答。小张关心的是李小毛的生死;如果他能够留得一条活命,当然没有不能告诉小张的道理。反过来看,可想而知的,李小毛是按家法处置了。 就这时听得有人在狂喊;虽只是一个“啊”字,调子千奇百怪,而皆可归之于“凄厉”两字。隔墙飘送,令人毛骨悚然;小张倒真的想撒添了。 “什么人?” “还有什么人?”赵正涛厌恶地说:“没种!” 这是受刑,还是临死的哀鸣?小张不由得又要问了:“到底怎么样?” “小张叔,你听到了,我也就不必瞒你。自然是处死。” “怎么死法?” “死就死了。还问他做啥。”赵正涛拉住他的膀子说:“小张叔,进去吧!不要婆婆妈妈。” 这句话倒很有用。小张观感一变,挺一挺胸走了进去;同时心里在想,人家照家法处置,关我什么事?而况李小毛香堂参祖那天,已经由传道师教导过帮规誓约,自己知道做了什么事,会得什么结果?当初与他年轻貌美的师娘,颠驾倒凤的时候,总也想过,一旦事发,便将如何?然则今日之事,也应该死而无冤,与人无尤了。 这一段心事,就此丢开。回到屋里,只见刘不才也是神色平静地,在跟孙祥太谈话;谈的是护送朱家眷属到上海的事。 “现在水路码头,都不按规矩行事了。”孙祥太说,“所以朱家的宾眷,恐怕要分开来走。” “是的。一切都拜托老大哥。你怎么说,怎么好。” 于是接下来商量细节,直到天亮方散。刘不才和小张,也实在疲莫能兴了,倒头便睡;这一觉睡到下午才起身。 一起床仍是由赵正涛照料;问起孙祥太,说有事进城去了。临走之前留下了话;请刘不才务必等他,还有话要说。 这一来小张当然也得相陪。赵正涛倒很殷勤,饮食起居,照应得很周到;奔进奔出,十分忙碌。刘不才和小张过意不去,只是唤他来围炉闲话,但赵正涛口中答应,却始终不能坐定下来。 “只怕出了什么事?”刘不才低声说道,“听说昨天晚上,香堂里弄得很不开心。” “怎么?”小张问道:“你听谁说的。” “我是刚醒未醒的时候,在帐子里听老赵跟人在谈;好像有人回护李小毛;又有人坚持要用家法。争了好多时候,方始定局。” “李小毛死掉了。”小张问道,“昨天晚上那一阵子喊,你总听到了?” “我也听到,只不过不好意思问。”刘不才又说,“他们帮里的忌讳太多,我们少管他的闲事为妙。我们自己还有好些正经事。小张,我问你句话,你啥辰光陪我去见你老太爷,谈那件大事?” “就是今天。”小张说道:“今天我一进城就回氛无论如何要等着我们老的。怎么个说法,我明天一早给你回音。” “一早倒用不着。明天我在阿狗嫂那里等你吃中饭。小张,我还有件事拜托;你能不能替我弄几斗米?”阿狗嫂是阿招养母。 “几斗米怎么弄不到?我替你弄一担好了。是不是阿狗嫂托你的?” “不是!我要送到朱家。好在几天就要走了,五斗米煮粥可以吃十天。够了!” 就这时赵正涛又进屋来了,首先表示歉意,说他师父今天不能分身,准定明天进城碰头,请他们指明时地,到时候必定赴约。 刘不才跟小张商量,决定请孙祥太第二天下午,到阿狗嫂那里会面。讲明以后,不再耽搁,由赵正涛替他们找了一辆“一轮明月”的羊角车吱吱呀呀推进城,已经日落西山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清早,刘不才还拥着阿招在寻好梦,小张已来敲门。 “真不识相!”阿招嘟着嘴说,“哪有这么早来叫的?” “当然是有要紧事情,够朋友才会一大早来。你少开口;开口就替我得罪人。” 阿招一赌气抱着被窝走到后房;然而刘不才仍有戒心,自己迎了出去,看见小张,抢先说道:“你请等一等,这里不是我们说话之处;吃早茶去。” | |
|
|
虚阁网(Xuges.com) |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