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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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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慌,等我来动个脑筋。”孙祥太说,“帮里的规矩,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有的帮规不可犯,“有的可以通融。像开香堂不准外人参与,原是防着有奸细来窃盗帮里秘密,或者引进些公门差役,惹出麻烦;再不然空子不懂,到处去瞎说,也不大妥当。像你老弟台跟你那位令友,都是落门落槛的人,看看开香堂也不要紧。何况这次开香堂你也是有关系的人;别人真要问到,我自有话说。至于你那位令友是啥人,我已经猜到,不过我要装糊涂;我不问,你也不必告诉我。” “好!”小张笑道:“‘光棍好做,过门难逃’,你的不问,我的不说,也就是一个过门。不过,我那个朋友怎么进去呢?” “这要弄个障眼法。”孙祥太说:“清理‘准允不准赖’,你那个朋友不会冒充槛里的人来‘赶香堂’?” 小张恍然大悟,知道这是孙祥太的默许。到了开香那天,孙祥太既是“主香”,香堂执事自然都听他的;他也一定会暗中关照,只要刘不才冒充得像,不露马脚,就决不会有人来查问。 “多谢你指点!”小张笑嘻嘻地说道:“我就等你的信了。” “好的。不过有几句话,我先要关照。第一,行家请的香堂跟‘孝祖’的香堂是一样的,都是‘大香堂’;这次的香堂,我预备在半夜里开。一出通知,你要早点来,等在那里。” “我晓得。” “第二,香堂的规矩。我跟你谈过,你恐怕记不全了?” “大致还记得。” “这错不得一点。不然会拆穿西洋镜,我对同道,不好交代。等我再跟你说一遍。” 于是孙祥太—一细讲,小张紧记在心;回去转告了刘不才,他怕记不住,都用笔写了下来。 到第七天上,通知来了,”这天晚上子正二刻开香。孙样太告诉小张,带着他的“朋友”,在拱宸桥利源客栈休息,到时候他会派人来引领到堂。 刘不才大为兴奋。但是“香堂规范”第一讲究的就是神态静穆,切忌飞扬浮躁,因而不得不静下心来;早早吃了晚饭,上床先睡一觉,自然没有睡着,只不过闭目养神。到了自鸣钟刚打十下,孙祥太派来引领的人到了。 子正二刻是十二点半;十点钟就来迎接,似乎太早了些。问起来才知道香堂在深山之中,要走一个多钟头才能到。 “怎么样?”小张问道:“我看免了吧?” “没有这个道理。”刘不才说,“天上下小刀子都要去。” 于是刘不才首先检点衣饰,不能穿马褂,也不能戴帽。最要紧的是,将那张自己笔录下来的“香堂规范”带在身上,必要时,可以悄悄“对证古本”,免得错了规矩。 那天雨雪载途,又湿又冷,半夜里提一盏灯笼走泥泞坎坷的长路,实在是一件绝大苦事;同时还要为小张陪着受苦而增加一份浓重的歉厌之意,更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越走越荒凉,也越走越吃力,一脚下去,烂泥没到靴帮子上,拔出脚来,十分费劲,因而走得很慢,这样一步捱一步,好不容易发见远处有隐隐的光亮,忍不住问道:“快到了吧?” “是的。”带路的人说,“前面就是。” 这句话就如仙丹,刘不才顿觉精神大振;余下的这段路,走起来就轻松了。 【三、开香堂】 到得门前一看,是一所荒废的大宅。门口站着两个人,只问一声:“来了?” “来了!”引路的人答应着,径自将他们领了进去。 这所大宅的房屋甚多,但十分破败,有几处地方点着一盏油灯;有些人坐着在喝茶,却都是静悄悄,而且衣冠相当整齐。 刘不才看看身上,低声向小张说道:“这样子狼狈,不便上香堂参祖吧?” 小张拉了他一把,示意他禁声。刘不才想到“开口洋盘闭口相”这句话,不便再问;不过引路的人却接口回答:“不要紧。备得有几身干净衣服,等下见了‘知客师’再说吧!” 刘不才记起来了。香堂职事,一共十二位,第一是“当家师”;“知客师”排到第十一位。十二师以外,另有“主香”一位,有时候由当家师自己兼任;但如当家师有前辈在,则由前辈主香。看这天香堂的规模不小,定有比孙祥太辈分还长的人来,倒要看看是哪些年高德劭的人物? 正这样想着,引路的人,已经站住脚;走出来很体面的一个人,大概就是知客师了。 “老大!”那人问刘不才:“贵帮头?” 这就到了准充不准赖的时候,刘不才有些心慌;但必须沉着,“与武六。”他说;这是松江的帮派。 “贵字派?” “理字。” “贵前人尊姓,上下?” “家师姓吴,上行下恭。” 这句话马脚大露。刘不才是充冒松江老大的同参弟兄;吴行恭是“老太爷”的名字,早已故世;帮中称为“过方”,按理要说“先师”如今回答“家师”,岂不令人大惑不解?因而那知客师也愣住了。 刘不才自己也发觉错了;不过他究竟机警,立即又说:“先师过方两年了。” 这算是掩饰了过去,知客师便又问:“请问老大贵姓?” “好说!”刘不才垂手答道:“敝姓刘。” “老大在帮?” 这句话又让刘不才困惑了,已经问过字派,当然知道在帮,何以明知故问?转念想到,这或许是有意反复盘问;不管他,且照规矩回答:“沾祖师爷的灵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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