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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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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批便是要军机定拟办法,当面请旨。鹿传霖平时重听,偏偏这三个字听清楚了,大声说道:“‘滋害乡里,贻羞朝廷’,这两句考语,字字皆实,自然请旨,准如所请。”他虽说得激昂,却没人附议,庆王环视着问:“怎么样?” “杨莘信是闹得太离谱了一点儿,不过,陶斋的话,亦不可尽信。”世续说道:“内幕到底如何,不妨先打听一下。” “慰庭,”奕劻指名又问:“你看如何?” “我没有意见。”袁世凯这样回答,却很快地使了个眼色。 奕劻会意了,点点头说:“多打听打听总是不错的。上头如果问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好有个交代。” “庆叔这话我赞成。”醇王载沣说:“要打听也很方便,到南斋把陆凤石请来一问,就都知道了。” 陆凤石就是陆润庠,虽为尚书,仍在南书房行走。当下派苏拉把他请到,却不肯进屋。因为军机处有雍正的特谕:“军机重地,不准擅入。”以前张之洞进京议学制,每到军机处都要军机大臣陪他在院子里立谈,陆润庠规行矩步,自然也是守着前辈的规范。 于是由世续出迎,将他请到“南屋”,军机章京治事之处面谈,问他可曾接到苏州来信谈起杨、吴两家的纠纷?“谈起过,不过语焉不详。”陆润庠答说:“中堂何不问一问吴蔚若?” 吴韶生的胞兄郁生,字蔚若,现任内阁学士,世续是知道的,但眼前却只有陆润庠可问。“来不及!”他说:“只有先跟凤翁打听,照你看谁是谁非?” “自然是杨莘伯太霸道了一点!” “蔚若的那位老弟呢?一点错都没有?” “这不敢说!”陆润庠突然警觉,“是不是江苏奏闻了?” “岂止奏闻?端陶斋、陈伯平会衔参了杨莘伯一本,措词不留余地,凶得很呢!” “喔,”陆润庠不由得关心:“怎么个凶法?” 世续也起了警惕之心,尚未奉旨定夺的处分,不宜泄露,便笑笑答道:“措词不留余地!你去琢磨吧。” “革职?” “现在还不知道。要看上头的意思!”世续站起身来说: “劳驾,劳驾!”说完,拱一拱手,是很客气的逐客。 陆润庠却不放过他。一把拉住他说:“中堂,这件案子是不是要交部?” 世续这才想到,陆润庠是吏部尚书。官员失职惩处,都交由吏部议奏;此案的两造,是他的小同乡,还可能沾亲带故,别有渊源,如果由他来拟处分,公私不能两全,是个绝大难题,所以会有这等关切的神情。 他的难处是了解了,却无能为力,“我看总要交部吧!”世续答说:“反正交部的案子该怎么办,会典有明文规定,错不到那里去的。” 陆润庠看他口气甚紧,不便再往下追问。不过,世续却由于陆润庠的态度而有了了解,这一案以不交部为宜,因为照陆润庠的处境,恐怕处置难得其平。 不过,这是他心里的想法,并不愿说出口,只觉得这个折子应该压一压,还是要把纠纷的真相彻底弄清楚,再行面奏,才是正办。 “也好!”奕劻接纳他的意见:“我想还是劳你驾,找吴蔚若细谈一谈,明天一早再商量好了。” 于是这一天进见,便以尚须彻查为理由,奏明慈禧太后,暂时不作处置。退值之时,奕劻面约袁世凯晚间小酌,再私下谈一谈杨崇伊。 “我真有点不明白,陶斋似乎跟杨莘伯结了很深的怨。是为什么?” “不必一定有私怨。陶斋喜欢结交名士,而名士莫不以为杨莘伯该杀的!”袁世凯说:“这就够了!” “若说为了取悦名士,而下此辣手,未免过分。”奕劻心想杨崇伊在戊戌政变时,跟袁世凯过从甚密,也许愿意救他,便即问道:“我看还是交部吧?” “交部自然可望减轻啰?” 这是必然的。照会典明载,交部处分共分三等,最轻的是察议,其次是议处,最重是严加议处。如果原参请求议处,奉旨察议则从轻,奉旨严议便须加重。如今奏请将杨崇伊革职,永不叙用,并逐回原籍交地方官严加管束,已是重得无可再重的处分,然则奉旨交部,自必含有减轻的意味在内。否则,大可径自朱批,何必交部? “是的!”奕劻索性说明了,卖他一个交情:“我就是想先问问你的意思。杨莘伯,你也是有交情的。” “多谢王爷!”袁世凯答说:“不过,我跟杨莘伯交情不深。我是怕上头另有意见。” 这是指杨崇伊曾有奏请训政之功,慈禧太后或有矜怜之意,奕劻深深点头,说了句:“那就面请朱批好了!” “是!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话虽如此,上头如果问到,不能没有话回奏。”奕劻问道:“你看,是不是先要商量一下呢?” “我看,只王爷跟我的说法,最好一致,别的人就不用管了。” “好!你看应该怎么说?” “这一案情节不一样,所参是否过苛,不无可议。” 奕劻点点头。看起来袁世凯还是偏向杨崇伊,他心里有数了。 *** “这一案情节不一样,所参是否过苛,不无可议。”奕劻紧接着说:“不过恩出自上,臣等不敢擅拟。皇太后、皇上以为应加严惩,请朱批照行,否则交部议处。” “像这样的情节,真正少见!杨崇伊果然是这样子可恶,当然应该交地方官严加管束。我怕折子上得太过分了。”慈禧太后问道:“苏州的京官很多,你们打听过没有?” “是!”奕劻答说:“让世续跟皇太后回奏。” 于是世续膝行半步,抬头陈奏:“吴韶生的胞兄吴郁生,现任阁学,奴才昨天去问过他,他不肯多谈。只说他们是至亲,为小事结怨,痛心得很,冤家宜解不宜结,以他的处境不便多谈。” “另外呢?问过别的苏州人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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