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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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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生拟了一个折子,请中堂过目。” “姻兄,不敢当!”李鸿章也很客气地,用双手相接。 展稿细读,看完前面请召荣禄一段,李鸿章想了一下才往下读:“至北洋紧要,不可一日无人,司道代拆代行,设有要事,尤恐缓不济急。可否请旨饬大学士李鸿章即日前往,暂行署理,究竟曾任北洋,各将领皆其旧部,紧要之际,似乎呼应较灵。” 看到这里,他停下来说:“多感盛情。不过,恐怕没有甚么用处。” 杨崇伊一听这话,大为泄气,“中堂!”他说,“今日北洋,岂是袁慰庭所能主持的为何况中堂朝廷柱石,久蒙慈眷,际此危疑震撼之时,当然要借重老成。” “你说我‘朝廷柱石’,这话倒不错,无非供人垫脚而已。” 李鸿章说,“今天的邸抄,姻兄看了没有?” “还没有!” “你看了就知道了!” 取来当天的宫门抄,李鸿章指出荣禄的一个奏折,是为“督练新建陆军直隶臬司袁世凯”规仿西制所设的“同文、炮队、步队、马队四项武备学堂”的官兵报奖,以炮队学堂监督段祺瑞为首,一共保了十六员。奉朱批:“着照所请。” “姻兄,袁慰庭要大用了,荣仲华如果进京,想来必是臬司代拆代行。是吗?” “是!荣仲华当面告诉我,一奉旨意,预备让袁慰庭护印。不过,”杨崇伊特别提高了声音,“他也说过,实在以中堂回北洋为宜。不过,他自觉身分差中堂一大截,不便冒昧举荐,所以关照我上折。” “喔,”李鸿章很注意地问:“他真是这么说的?” “我不敢骗中堂。” 李鸿章闭着眼想了好半天,然后“咕噜,咕噜”抽水烟。 显然的,他在考虑,是不是可以同意杨崇伊作此尝试? “上了也好!”他终于开口了,“做个伏笔。” “是!”口中这样答应,疑问却摆在脸上。 “回北洋,只怕我今生休想了!”李鸿章说,“多少人想夺我的兵权,尤其是荣仲华这样厉害的脚色,岂肯轻易放手?” “不然!”杨崇伊说,“他跟我表示过了,还是想入军机。” “入军机亦未必不能掌兵权。这也不去说它了!姻兄,”李鸿章忽然问道,“你觉得我回北洋有意思吗?” “北洋到底是北洋——” 李鸿章摇摇手,不让他再说下去:“老夫耄矣!那里还能做重振雄风的春梦?看机会,像从前左文襄那样,能择一处善地容我养老,此愿已足!” 听得这一说,杨崇伊才知道李鸿章志在两江或者两广。这两处“善地”都是膏腴之区,以李鸿章的资格,不难到手。所谓“上了也好”,正就是表示,纵或不能重镇北洋,不得已而求其次,亦比在京“入阁办事”来得强。 李鸿章确是这样的想法。但开府北洋,威风八面,究竟不能忘情,所以等杨崇伊一告辞,立即关照:“拿我的名片,去请总理衙门的陈老爷来!” 这位“陈老爷”是贵州人,名叫陈夔龙,字筱石,光绪十二年的进士,大卷子上错了一个字,名列三甲,分发到兵部当司官,兼充总理衙门章京,忠厚练达,一貌堂堂,颇得李鸿章的赏识。 不过,这天他要找陈夔龙,另有缘故。因为陈夔龙官只五品,却能上交名公巨卿。他前后三娶,元配是以前四川总督丁宝桢的侄女;现在这位续弦的太太,是已故军机大臣许庚身的堂妹,与现任军机大臣廖寿恒两度联襟,目前就住在东华门外廖府。所以李鸿章找他,能够打听到军机处的消息。 其次,荣禄当兵部尚书时,在司官中最看重陈夔龙,不论查案,或是视察,每次出京,必以陈夔龙为随员。同时,袁世凯倚为左右手的幕僚徐世昌,是陈夔龙的同年。所以对于天津的消息,他是相当灵通的。 更其重要的是,陈夔龙在总理衙门,深得庆王奕劻的信任,专管与北洋往来的密电。李鸿章知道,荣禄有何密奏,慈禧太后有何密谕,都由庆王转承,亦必都由陈夔龙经手译递。 所以,要打听眼前的一切最高机密,更非找陈夔龙不可。 *** “筱石,”李鸿章开门见山地问,“北洋有甚么电报?” “很多!”陈夔龙问,“不知道中堂问的那一方面?” “听说荣仲华又要进京了?” “是!是奉太后的密谕,带印进京。大概明后天可到。” “带印进京?”李鸿章诧异地问,“莫非北洋不派人护理了?” “不!电谕上说明白的,直隶总督、北洋大臣都由袁慰庭护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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