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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罗龙文的观察自然很锐利,可是他觉得话说得过分了。这样去评估汪直,则其人奸诈阴险,不宜善待,岂非影响了抚局?因此,他省悟到有把话接回来的必要。

  “或者我的持论太苛了!平心而论,人防虎,虎亦防人,汪直此举是一种试探。倘或托陈可带来的话,赵大人不知道;而毛海峰送来的这通文件,总督不知道,那他就要考虑了。怕一方答应了他的,另一方会不赞成,不就让他挤在夹缝里?如今倒是很好的一个机会,可以让汪直明白,两公和衷共济,凡有措施,彼此支持,汪直果有投诚之意,尽管过来,不必有任何顾虑。”

  “小华这个看法很好。华公不妨传见毛海峰,明白相示,将来我在这里进行招抚汪直,就会顺手得多。这一点,无论如何,要请华公支持!”

  “当然,我一定支持你。不过,我一直觉得徐海不是善类,现在看汪直用这样的手腕,可知是个难相与的人物,而偏偏引徐海为心腹,则徐海是何等样人,亦就可想而知了!”

  听得这话,胡宗宪与罗龙文都有些着急。赵文华一直疑心胡宗宪与徐海之间,有着一种不可究诘的密约,这一阵,好不容易用各种方法来解释表白,刚刚抹去了赵文华心头的暗影,不道节外生枝又有汪直这个意想不到的举动。以致漫天疑云又笼罩在他头上!如之奈何?

  胡宗宪要避嫌疑,不能为徐海说话,罗龙文了解到这一点,便即说道:“明山讲义气、重承诺,为汪直所信任,所以非找他不可。”

  “不尽然!不尽然!”赵文华只是摇头。

  罗龙文还想再说甚么,胡宗宪摇摇手,示意徒争无益。他觉得赵文华的成见太深,一时无可化解,倒不如将顺他的意思,至少自己还可以洗一洗嫌疑。

  主意一定,随即开口,“华公,”他说,“疑人莫用,用人莫疑,既然华公认为明山不可靠,就不用他!不过招抚汪直是上策,断断不可放弃。华公,着派甚么人好?”

  “我看陈可还不错。”

  “那就用陈可!万里风涛,两度涉险;只有等事成以后,奏请从优奖叙,藉为酬庸了。”

  赵文华点点头,转脸问罗龙文:“你可认识毛海峰?”

  罗龙文是认识毛海峰的。只是懔于赵文华的态度,知道他的疑心病很重:如说毛海峰是素识,岂不要怀疑他亦是盗党?因此,罗龙文便不肯说实话了。

  “从未见过,不过他是徽州人,听说过其名而已。”

  “不认识也不要紧!小华,我委托你代为约见毛海峰,你就说我说的:汪直的奏疏,不便代呈;如果汪直肯投诚,当然会给他一条自新之路。我跟胡总督商量定了,仍旧派陈可跟汪直去接头;毛海峰倘或认为他义父确有诚意,不妨留在这里作人质,等陈可回来再放他走。若无诚意,亦就不必再谈;只是以后如再潜回入境,拿住一定处死!”

  这番指示,相当具体,罗龙文一诺无辞。接受赵文华的款待,与胡宗宪称谢告辞,一车同行。

  ***

  第二天,罗龙文特为去访赵忠。这几天他们每日下午在一起盘桓,像这样清晨登门,却还是第一次,赵忠知道他是有所为而来的。

  “上头已经告诉我了,托你代见毛海峰。”赵忠问道:“是要我代为安排会面?还是你直接跟他去接头?”

  这话平淡无奇,其实有深意在内。罗龙文亦很机警,心想,如说直接去接头,足见是旧交,对赵文华所说“从未见过”毛海峰,便是假话;倘请赵忠代为安排,自然要邀他一起同见,以赵忠的老练,对他们是初次相见,还是久别重逢,哪会看不出来?

  好在他本来就打算跟赵忠说实话,此刻见他的意存试探,越觉得自己的态度不错。于是笑一笑道:“老赵,这件事本与我无干,不知道赵大人何以委我这个差使?我想请你安排,我们一起跟他见面,我只把赵大人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他。此外有话,请你跟他说。”

  “罗师爷,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为甚么要把我拉在一起?”

  “为的请你做个证人。”

  “要证明甚么?”

  “证明我跟毛海峰语不及私。因为我跟他是旧交。”

  “那,”赵忠问道,“何以你说跟毛海峰从未见过?”

  “因为当时我已经看出赵大人的意思,想委我跟毛海峰打交道。我不想担任这个差使,故意说不认识,想让他说一句:不认识就算了!谁知还是逃不脱。”

  “罗师爷,你很够朋友!”赵忠的声音很诚恳,“你没有把我当外人,我当然也要拿你当自己人。我马上要到法云庵去看他们布置寿堂,也实在没功夫,我派人带你去看毛海峰。至于上头问到我,你要我怎么说,我怎么说。你看如何?”

  “这还有甚么话说。赵大人要问到你,你只说不知道,要问我就是。”

  赵忠答一声:“我有数!”随即派人将罗龙文领到毛海峰那里。

  ***

  毛海峰住在寺院里。这座寺叫做戒坛寺,香火不盛,却是建于宋朝的古剎。罗龙文去时,毛海峰正在跟和尚吵架。

  原来,这住处是赵忠所安排的,只为他的身分特殊,赵忠派了人看守着,限制他的行动,不得外出。而毛海峰在日本住得久了,生活习惯似倭人;每天非吃蘸了芥末的生鱼片不可,央托看守的人,偷偷儿替他买了一条“黑鲙头”来,正在亲自动手做生鱼片时,为和尚发现;一个指责,一个不受,两下吵了起来。

  “施主,请你评评理!请看又是鳞,又是血,岂不罪过,他坏我戒坛寺的清规,断断不可!”

  罗龙文笑了。“海峰,多年不见,你还是那种任性,不肯委屈自己的脾气,好了,”他说,“遇见我算你走运,你要吃甚么都行,走!”

  看守的人不认识罗龙文,只凭领去的人一句话,让罗龙文带走了毛海峰,一直来到胡元规的当铺。

  胡元规跟毛海峰亦是素识,久别重逢,少不得殷勤款待。毛海峰大嚼了一顿生鱼片,也尝了久已不曾吃过的徽州菜,方始向罗龙文问道:“罗先生,我由日本回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你先吃茶。”

  胡元规听这一说,便知需要回避,道声:“失陪!”随即走了。

  “海峰,我先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答我。你义父到底是甚么心思?是不是想挑拨赵、胡两公,搞出窝里反来,他好有机会来捣乱?”

  “不是!是叫我来看看情形。”毛海峰答说,“听说赵、胡不和,有没有这回事?”

  “那么,那道奏疏呢?真的想赵侍郎替他代递?”

  “这是试他!看他是何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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